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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一处庭院门口,整整齐齐的跪着一排太监和宫女,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有的人领口上甚至还有血迹,但没人哼哼一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一位个子不高、身材略胖的老太监从院子里缓步而出,只见他的方堂饱满、仪容威严,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沉稳厚重的气势,一眼就能看出其身份必定不凡。 再瞧瞧他身上罩着的那件朱红色披风,披风上绣着活灵活现的珍禽异兽,单就这针线活儿来讲,简直可称为艺术品。 当老太监出现在门边时,跪在地上的一众人不约而同的叩首在地,却没弄出太大响动,更无人敢说话。 只因皇上此时正在院子里听帝师授课,谁要是弄出了声响,肯定免不了挨上一顿板子。 老太监抬起右手向前轻轻一挥,身后立刻跑出来一位面容俊美的小太监停在他的侧后方。 小太监身子一鞠,恭敬道:“大总管。” 老太监舒出一口气,将一张手札从披风下递了出来,淡淡道:“去御医院拿些跌打损伤的膏药回来,发给他们回屋擦,再给厨房传个话,今天挨了打的人,晚饭都加份菜。” “是,大总管。” “去吧,叫这些人散了,各自回去休息,今天他们都不用再干活了。” 老太监说完转身朝院内的回廊走去,跪在地上的众人才纷纷站起来,轻手轻脚的离开。 与此同时,院中的书房内,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在和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对坐而谈,少年毫无疑问就是天启皇帝朱由校,而老者则是鼎鼎大名的大学士孙承宗。 “师傅,朕想知道你如何看待客氏?” “陛下,这是内廷的事,不容老臣置喙。” 朱由校撅了撅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忿忿之色,气呼呼道:“师傅是老臣,那叶向高也是老臣,还有刘一燝、韩爌这群人。为什么只有师傅知道客氏是内廷的人,客氏的事是内廷的事,他们怎敢在朕的面前聒噪!” 孙承宗微微一笑道:“陛下,几位阁老都有各自的苦衷,他们也不想掺合内廷的事。” “那他们递这么多折子进来干嘛?他们要安排的官,朕允了;他们要的权,朕给了;他们要整的人,朕也办了;现在朕只要一个客氏,他们全都跳出来反对,这是何道理?” “陛下,客氏的身份的确不宜留在宫中。” 孙承宗的话还没说完,朱由校抢着打断道:“师傅,你刚才还说这是内廷的事。” “的确是内廷的事,那陛下又为何要随了阁老们的心意呢?” “朕…朕……” “好啦陛下,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若陛下真的想要客氏回宫,不妨再争取一下。阁老们争的是朝堂,只有小臣才会盯着内廷看。” 孙承宗不敢把话挑明,以防隔墙有耳,但方法已经教给小皇帝了,那就是死皮赖脸的争取。 在大学士看来,客氏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除了当皇帝的玩物,没有别的本事,对国家的大政方针更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当然那些绯色传闻是不怎么光彩,可帝王的好坏从来不以男女之事作为衡量标准,相反好色的帝王乃是国家之幸,因为可以昌盛子嗣呀。 汉武帝好不好色?卫子夫的出身等同于家妓,明朝的士大夫恐怕不会娶别人的家妓为妻吧?那不得斯文扫地呀。 唐高宗好不好色?武则天可是他父皇的嫔妃,讲人伦的话,难道不比奶娘更离谱? 宋太宗好不好色?睡了人家小周后就算了,还要将作案现场制成画作,以供后世瞻仰。试问还有比这更无耻的流氓吗? 但上述三位帝王不可谓不是明君,国家在他们手里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且他们所在的时代都被后来人称为盛世。 所以拿男女之间那点破事来评议帝王将相的人,大多是别有用心,他们是想借用世俗的道德观念,来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 当一个男人拥有无限性资源的时候,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可能左右他的意志,但凡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应该都会认同这个观点。 孙承宗至少能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政治家,政治家就不可能把关注点放在女人身上,除非这个女人本身也是政治博弈的参与者。 显然以客氏的学识水平,根本无法参与高端的政治博弈,顶多成为皇帝的一颗棋子。 朱由校而今刚刚继承大统,急需凝聚政治资源,多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伴在他身边,他就多一份力量。 孙承宗作为东林党中的异类,其实很看不惯党内某些官僚的作派,再考虑到他的帝师身份,自然不反对加强皇权的号召力。 师徒二人在许多方面都有共同利益,因此才会建立牢固的纽带,以至于无论哪一派上台,都无法撼动孙大学士在天启帝心目中的地位。 话扯远了,镜头回到书房。 朱由校听懂了老师的意思,会心的笑了笑,不再揪着客氏的去留问题说事。 既然各派系的魁首看重的是朝堂,那他就有了耍赖皮的法子。 他要的是奶娘,党派要的是权力,不给他奶娘就得给他权力,总不能啥都不给吧?好歹他是大明朝正儿八经的皇帝呀。 “师傅,建州女真袭扰辽东的折子你看了没?” 朱由校将话题转入正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即便他只是一个孩子,可毕竟也是帝国的领导者,对于军国大事不能不上心。 孙承宗微微颔首道:“事态不容乐观,以老臣之见,最好还是坚壁清野。” “可袁应泰的折子上说,女真人的袭扰规模不会太大,有机会聚而歼之。” 自萨尔浒之战以来,明朝与女真之间的战略主动权已然易位,可无论小皇帝还是大臣们却都想着一雪前耻,仅有在前线待过的几位军政大员看清了形势。 孙承宗肃容道:“陛下,容老臣直言。” “师傅但讲无妨。” “熊廷弼被贬回京时曾与老臣喝过一顿酒……” 朱由校眨了眨眼继续聆听,心下却道:怎么没听王安提起过?难道东厂的探子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