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闭月
“母后怎突然来看孩儿了?” 刘辩看到不请自来的何氏,难免有些疑惑。 “我来看看自己的儿子都不行?” 刘辩不知道母后吃了什么火药,语气都有些与往常不同了。 “赵卿的婚宴至少要到申时才开始,母后来的有…些早了。” 何灵思心里当然清楚,只是心里觉得烦闷,便来训训刘辩。 “皇后呢?她现在怎样?” 听到母后问起唐姬,刘辩便是脸色喜悦的回道。 “母后不必担心,皇后已经怀有了身孕,不宜走动,没能常去您府上问候,也是无可奈何啊。” 之前何灵思一直给刘辩施压,正是因为唐姬未曾怀有身孕,还未诞下子嗣,这一点,身为母亲的自然要多加催促。 刘宏的情况何灵思是最清楚的,妻妾成群,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两个儿子,夭折的子嗣已经非常多了。 她担心刘辩会继承父亲的血脉,也是如此,那就完蛋了,刘辩这一脉要是断了,那何灵思多年以来到底是为了啥? 就算往后刘辩禅让给他人,至少能保个王侯的爵位,同样是世袭下去,不见得会太过落魄。 待遇与那些未能争得储位的皇子也差不到哪去。 要说赵瑾大婚,何灵思是作何感想,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像她这般从一名宫女转身一跃成皇后的经历,此种女子可是少之又少。 心狠那都是必须的,为了刘辩太子的地位,或是怕王美人夺了灵帝对她的宠爱,与其他嫔妃联合害死了王美人。 要说何灵思是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那定然是假的,称其为蛇蝎美人,才算符合其品性。 这母亲一旦强势,子嗣便会弱势些,刘辩也是如此,现在的他,即便是贵为天子,也不太敢忤逆何灵思的命令。 就譬如今日要到赵府上祝贺,便是何灵思的意思,刘辩原先是打算派人赐些财宝,意思意思得了,没必要自己亲自去。 但母后的强硬态度,让刘辩不得不亲自前去道贺。 哪怕是三公这样位于人臣之巅的重臣,也没有天子亲自下场去庆贺的,臣是臣,君是君,君臣之间同样有别。 可要说刘辩能不能去,那自然是能去的,天子亲自参加臣子的婚宴。 也没有什么可诟病的,充其量也就是说说当今天子与武英侯君臣关系非同一斑,君臣相得罢了。 “皇后有身孕了?” “前两日太医才确定皇后怀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告诉母后。” 何灵思还是斥了他一句,只是语气柔和了许多。 “这可是大事,我怎能不重视你的子嗣,母后可是日日清闲,若是能抱上孙儿,也就没那么烦闷了。” “过了年节,母后才刚过三旬,皇孙,您是肯定能抱的上的,母后不用着急。” 刘辩说这话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无非就是说何灵思才刚过三十岁,还是年轻,有大把的时光,何必先前一直对他催促子嗣一事。 晋阳府就这么大,所谓的宫女如今都不能称为宫女,正是因为天子没有身处在皇宫之中,更别提后宫了。 刘辩除了唐姬之外,也就只有三四个嫔妃,已经算很少了,而且这些嫔妃,何灵思也不让他碰。 先前在洛阳的时候倒没如此做派,到了晋阳却要这么做。 何灵思也和赵瑾一样,说什么是为自己好,怕自己纵欲过度,还如此年轻等等。 不过何灵思说的也没错,刘辩现在还未满十八岁,当然是年轻,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何灵思想的是,得先让皇后,也就是正妻先诞下子嗣,等有了嫡长子,再临幸其他嫔妃便无所谓了。 她就是怕刘辩和唐姬生不出子嗣,或是儿子来,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变故,那就是大问题了。 “母后这是为你好,皇储乃是大事,那长安城内可还有位假天子呢!若是你出了……” 说到这,何灵思也是情绪激动,胸脯跌宕起伏,体现出她此时对刘协这位伪帝的心怀不忿。 她虽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刘辩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自己出了变故,那伪天子就要成真天子了。 毕竟他膝下还未有子嗣,自幼身体又有些孱弱,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了,但体质算不得好,来到这并州晋阳,都有些不适应了,染了风寒都较严重。 “母后不用担心,儿已经适应了这北方苦寒之地,赵卿不还让那位神医之徒亲自来传授健体之法吗,孩儿觉得确实有些奥妙,只是有些太过…低俗了。” 那五禽戏自然是好的,只是身为天子,代表的是龙,去模仿这五禽的动作,让人看会怎想? 这岂不是自降身份了,就算偷偷练,也得让人看不见呐,这晋阳府相比于真正的皇宫,称其为一茅厕也不为过。 “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政务交给大臣去做便是了,你不用想的太多了。” 何灵思不知是怎的,已经开始给刘辩打起了预防针了,好似他未来的命运多舛,生怕他承受不住打击。 听到母亲对自己这些话的刘辩,也听懂了其中的话外之意。 “母后放心,孩儿明白。” 何灵思没有给予他什么回复,只是点了下头,话语被遏在喉中,终究是没有述说出来。 …… 王府内,王允来到了后院,见到貂蝉又在那亭中独自演奏乐曲,也不知是演奏与何人听? “蝉儿?” 听到父亲的呼唤,貂蝉停下了手中动作,起身行了一礼。 “父亲。” 王允看着自己这思忧甚久的义女,也是叹了一口气。 “难不成你真对那吕布动了情?” 貂蝉红唇微起,想了想,说道。 “父亲为何会如此觉得女儿对吕布动了真情?” 面对貂蝉的反问,王允也是一愣。 “那我让将你许给英侯做妾,你又为何如此?” 貂蝉没有直视王允的双眼,只是继续鼓动怀中的琴瑟。 “难道女儿有的选吗?” 王允虽然对貂蝉有愧,但始终是以大局为重,见她这副做派,也是苦口婆心的说道。 “在洛阳时,为父是为了天子,为了先帝,才对吕布用那美人计,可为父又没让他碰你,你仍然是完璧之身,又为何会觉得英侯不待见你呢?” “英侯何曾不待见女儿了呢?” 王允与貂蝉之间的沟通便显得有些费劲,二人考虑的点总是不同。 貂蝉继续说道。 “女儿想问问父亲,父亲收留女儿,便是为了谋权谋利吗?” 王允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愠怒说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你许配给英侯,又怎是为我谋权利?” “哼!” 说着,王允还一扫衣袖,转过身去,也没有直视貂蝉的那动人心魄的美眸。 “父亲可否转过身来,看着女儿的眼睛,再说一遍这番话?” 王允终究是五十多岁的老狐狸,只是这转身的一刻,便调整好情绪,心平气和的直视貂蝉的双眼。 “父亲在洛阳时,既然将我许配给吕将军,如今为何又要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呢?浅显的道理,女儿都懂得,难道父亲位列三公,凌驾于群臣之上,也不知此理吗?” 貂蝉对王允说这话时,明显是带着强烈的情绪的,哪怕王允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也要当一回“逆子”,将心中的不甘发泄出来。 “胡言!一派胡言!那只是对其使计,吕布此人,虽武艺天下无双,却是反复无常一蠢人,为宝马金银而动心,为女色而变心,这样的人。在为父和英侯眼中,不过将其当作一把利剑罢了,洛阳的许诺,只是迫不得已,董贼祸乱朝纲,使陛下受辱,淫乱后宫,若是先帝之灵尚在,得知如此情况,我们这群前朝老臣,到了黄泉之下,还有何颜面自称为臣呐!” 前一段话,王允显然还是愤怒的,但到了后面,又说起了大义,说起无奈,表明当时的他,是因为看不下去董贼的作为,才出此下策,让自己的义女来当作政治的牺牲品,已经是极小的代价了。 “父亲口口声声是为了天下,为了先帝,为了陛下,那如今将女儿许给英侯做妾,又是为了谁呢?难道英侯也行大逆不道之事之事,和那董贼一般吗!” 王允先前还不知道为何貂蝉会如此抗拒,甚至有这么严重的情绪,如今他倒是听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女儿对英侯有偏见,而且偏见极深。 不过容不得自己细想,貂蝉最后这那句与董贼一般,声音都大都有些发颤了。 女子所发出的声音本就更尖锐些,貂蝉有着天生的歌喉,哪怕是平时说话,问候声都十分悦耳动听。 王允听到她说出的这大逆不道之言,立马沉声斥道。 “今日是英侯的大婚之日,你不可胡言!” 王允怒斥的声响,已经盖过了先前的貂蝉说的那句,明显是为她遮掩。 “父亲为何如此惧怕英侯?” “为父有何惧?” 貂蝉眼眶已经有些许泪水,但终究没有流下。 “女儿只是说实话,为何父亲还要遮掩呢?” 王允终究是没了耐性,径直走到貂蝉身前,轻轻挽着她的手臂,将其拉到书房之中。 貂蝉本以为王允会粗暴的将她拉到书房内训斥一番,没想到他还是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讲道理。 王允遣散了房外的那些下人,保证没有人能听到自己和貂蝉的谈话后。才将房门闭上,对貂蝉说道。 “护卫在陛下身旁的禁军,服侍陛下的婢女,都是英侯的人,你说为父怎能不替你遮掩,等你真到了赵府,还不得因此受到冷落。” 貂蝉双眼睁大了许多,原先还想要阻挡泪水涌出,身在书房,已经没有“空隙”给她憋着了。 “父…父亲。” 貂蝉不顾身上所穿戴的锦绣裙襦,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王允长叹一叹,闭上眼,望着屋檐,酝酿了一番,遂即对她说道。 “若是让你去刺杀赵瑾,你愿意吗?” 貂蝉听到王允这话,擦拭眼角的手臂都顿时停了下来,仿佛时间被禁止了一样。 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脑中也是一片凌乱。 若是问貂蝉恨不恨赵瑾,她自然是恨,但却没有到恨到盼着赵瑾死的地步。 在洛阳王府时,便是赵瑾向王允提出这个计策,将她的清白当作财物,赏赐给吕布。 貂蝉对吕布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浮,人活一世,被当成一件商品,物品,本就是不幸,而练养父都是如此看待自己。 她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不过身为王允的义女,琴棋书画,貂蝉都样样精通,书也读的不算少,称其为才女,也不为过。 但王允先前只是告诉貂蝉,已经擅自做主将她许给赵瑾做妾,之前还是给吕布做妻,而现在只能做妾。 貂蝉不是功利的女子,但也不想落得如此地步,更何况赵瑾是她带有偏见的人。 古今的婚娶制度,基础上的变动,就是不许纳妾。 从一妻多妾制,变成一妻制。 妾室的地位有多低,世人都清楚。 若是当今陛下有七个嫡子,一个庶子。 不管年纪的大小,除非这七个嫡子全部身亡,不然都不会轮到这庶子继位。 哪怕那最小的嫡子,只是刚刚学会走路,也亦是如此。 许多妾,都是可以供宾客玩乐,或者是当作赌注。 所以,让貂蝉给赵瑾当妾室,她自然是不愿的。 “怎样,你愿意吗?” 王允见貂蝉迟迟没有答复,也是焦急问道。 “父亲能否告诉女儿,为何要杀英侯?” 真到了这个时候,貂蝉反而犹豫了,她确实心有不忍,赵瑾在并州的所作所为,是个人都能看见,就不说远的,晋阳城的百姓能够如此喜庆过个正旦,都是因为赵瑾的善举。 若是要让貂蝉去刺杀董卓,李傕这种逆贼,她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最多也就是悲伤过度,悲的是自己这一世,也只能做王允口中吕布那样的利剑。 只不过她这把剑,是在鞘里,常人看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