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公。”回到燕王府,在会客堂内,杨倓见到了宇文述。 如今的宇文述,病入膏肓,眼眶凹陷,两颊肉已是凹陷下去。 整个人形如枯槁。 再没有往昔的威严。 “燕王!”宇文述强制支撑着身体站起了身来,向杨倓施礼。 “许国公这般亲自来府上,不知何事?”杨倓也没有再与宇文述说客套话,双方之前就已撕破了脸,他没必要再客套。 “臣听闻燕王即将率兵东出平瓦岗贼众,特此来拜见燕王。” 宇文述在宇文化及的搀扶下重新坐了下来,“臣愿献出家资,倾尽所能的全力相助燕王平叛。” “燕王若是有其他需求,臣亦定当全力配合。” “即使燕王的需求非臣之所能,臣也必会想尽办法助燕王。” 他诚意满满,表明了自己的真心实意。 说到这里,宇文述喘了几口气,看起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杨倓也不说话,静待宇文述把话说完。 待气息平稳后,宇文述指了指身体的宇文化及,向杨倓续道:“另外。” “化及可跟随着燕王出关平叛,听候燕王的任何差遣。” 宇文化及非常识相,慌忙说道:“臣愿跟随燕王出关平叛。” “若燕王对臣有任何任命,臣必会全力效命。” “燕王之令,臣必当严格听从,绝不会违逆。” 杨倓看出了宇文述亲自来此的用意了。 一是宇文述看出了宇文家陷入了危机,想要用此法保住家族。 同时,也想让宇文家再掌握一定权势。 一旦他答应了,宇文家虽然会不惜一切全力相助,但也会因此让宇文化及与其嫡系将领,再次掌握到一定兵马之权。 待平定了瓦岗之后,这些人必会因功得到晋升。 二是宇文述隐含有试探他之意。 宇文述亲自来试探他,是否愿意放过宇文家。 宇文述清楚自己的病情,已经时日无多了,待死了之后,宇文家难以再在中枢获取权力了,而他也必将清算宇文家。 趁着现在还能挺住,宇文述想抓住最后机会,看有没有斡旋的希望。 杨倓道:“许国公,如今你有病在身,需要太仆少卿在身旁尽孝。” “大隋建立以来,文帝与陛下便极为看重孝道,太仆少卿应当留在许国公身边尽孝,不宜随本王东出去平定叛军。” 宇文述道:“平定叛军是我等臣子的职责,臣已无法再征战了,便由化及随燕王去征战吧,这也是为大隋尽忠了。” “燕王也不必为臣顾虑,臣还有第三子士及。” “化及跟随燕王去征战之后,可由士及在臣身边尽孝。” 杨倓道:“士及在大兴城任职,来回不便,由太仆少卿留在你身边最为合适。” 说话间,杨倓看向了宇文化及。 他为之一笑,“太仆少卿素来不善征战,随本王去平叛并无大用,留在东都为好。” 被杨倓这般当面看不起,宇文化及心中大怒。 奈何他现在也只能忍着。 宇文述打量了杨倓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燕王为老臣这般考虑,那化及便留在东都。” 缓了缓气,宇文述接着道:“大隋如今困难,燕王这般率兵东出平叛,必是需要重新凝聚民心。” “这便会需要大量的钱财与物资。” “老臣这些年颇受陛下的厚爱,陛下赏了老臣颇多钱财。” “老臣愿将家资献出,供燕王平叛,请燕王务必收下。” 杨倓与宇文述对视了片刻,道:“这些钱财乃陛下对你的恩赐,我岂敢收下?” “况陛下已经答应了我,所需之物,朝廷必全力供应。” “无须许国公再为此忧虑了。” 说完这些话,杨倓站了起来,“许国公,你有病在身,当好好休养才是,万勿再超劳损了身体。” “本王亦要率兵出征了,不宜再耽搁时间。” 逐客令已下,宇文述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宇文述点了点头,在宇文化及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老臣便在东都等待燕王凯旋。” 说完话,他与宇文化及离开了会客堂,片刻后走出了燕王府,回到停在府外的马车中。 马车在府丁的护卫下,向着位于洛水北面的宇文府驶去。 马车之中,宇文化及满脸怒色,“阿耶,杨倓小儿如今掌了大权,竟如此狂妄。” 宇文述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他脸色蜡黄的沉声道:“杨倓不接受我们宇文家的家资相助,更不用你与我们的人,这就表明了杨倓以后必会清算我们宇文家。” 宇文化及顿时一慌,“杨倓现今已经掌了大权,若真平定了叛军之后,权势必然更大。” “若将来他清算我们宇文家,我们宇文家如何挡的了?” 他是真有些慌了。 宇文家全靠着他老爹宇文述与杨广的关系,杨倓才顾忌着一直忍耐,没有对付宇文家。 可他清楚宇文述已经时日无多了。 宇文述一死,杨倓便没了顾虑,清算他们宇文家之时,他哪能挡的住? 宇文述打量着宇文化及。 见着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这般慌张无能,他极度失望的叹了一声。 “准备向陛下请辞吧。” 宇文述说话时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连连的喘着浊气。 “请辞?”宇文化及浑身一震,神情中满是不敢相信。 “这是唯一能保住宇文家的方法。” 宇文述有气无力道:“放弃一切权力,急流勇退,远离朝堂。” “陛下念在宇文家以往的功劳之上,会保我们宇文家的周全。” “宇文家的子孙,才能继续保持富贵。” 宇文化及不甘心,“没有其他办法吗?” 宇文述问道:“你能斗过杨倓小儿吗?” 宇文化及神情一僵,颓丧的摇头,“杨倓小儿实在太过厉害。” “如今的朝廷中,一大半大臣都支持他了,若是和他斗,孩儿没一点希望。” “且杨倓小儿已是证明了他的文韬武略天下无双,孩儿怎有能力斗得过他?” 看着宇文化及这般没有斗志,宇文述的一颗心都死了。 他几乎已经预见到,在他死后,宇文家落败的凄惨景象。 宇文化及不甘心的再次问道:“阿耶,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宇文述盯着宇文化及,“还有个办法。” 宇文化及顿时一喜,“是何办法?” 宇文述一字一顿的说出一个字,“反。” 什么…… 宇文化及听到这一个字,吓得脸都白了,“阿耶,这,这……” 宇文述见到宇文化及这般模样,一颗心彻底死了。 “吩咐下去,去一趟天街。” 宇文化及也不知道宇文述为何要去天街,但还是依命吩咐了下去,“改去天街。” 马车随而改向,驶向洛阳城的中轴天街。 顾及着宇文述的病情,马车行驶的很慢。 马车平缓的行驶中,车中的宇文述示意宇文化及将窗帘打开了一些,宇文化及照做,将窗帘掀开了一半系上。 风从车窗吹进了车厢中。 即使现在已经入夏了,气温暖和,但宇文述依旧感到很冷。 宇文化及慌忙给宇文述披上薄毯,随后加了更多软垫给宇文述靠着。 宇文述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洛阳城繁华的景象映入眼帘,很多充满热情的百姓正疾步赶往天街。 同时也传来了声音,“燕王要率兵出征了,走,去为燕王壮行……” “快点啊,燕王这般劳苦亲自去平叛,我们快去为燕王祈福……” 宇文述听到这些话,见到外面的景象,心中不由叹了一声。 杨倓如今已是极得民心了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后,马车已是快到中轴天街了,宇文述道:“就停在前面吧,不用再靠近天街了。”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离中轴天街大概还有五六十米。 而此刻中轴天街上,早已是因大军即将出征而空出了街道,连接洛阳城建国门,笔直通往皇宫的宽阔平整的中轴天街上,再无一人。 但天街的两旁,却已是人山人海。 大量的百姓得知杨倓要率兵出征后,来到了天街为其壮行。 “阿耶,来天街做什么?”宇文化及实在猜不出宇文述的用意。 “看看吧。”宇文述虚弱的回了一声。 看看?宇文化及也不知道宇文述要看什么,只得纳闷的陪着。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传来了呼喊燕王的声音。 宇文化及正百无聊赖,听到外面的呼喊声,慌忙将脑袋探出车窗,很快便是见到了杨倓率领着兵马,出现在了天街上。 “阿耶,杨倓率兵出征了。”宇文化及慌忙叫醒睡着的宇文述。 宇文述醒转了过来,目光透过车窗,精神不振的看向天街。 在震天的呼喊声中,一身战甲的杨倓,英武不凡的策着雄壮的战马,率领着两万兵马,出现在了天街上,走向洛阳城的建国门。 天街周边,呼喊声如浪潮般一阵盖过一阵。 百姓们对杨倓的拥护爱戴,难以言喻。 “走吧,回府。” 宇文述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无力的说了一声。 宇文化及错愕以对,来这里就只为看一眼杨倓? 他本来还以为宇文述有什么高深用意,没想到竟然只是来看一眼杨倓就走。 车马调转方向,离开天街街区。 宇文化及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了,“阿耶,来天街只为看一眼杨倓?” 宇文述睁开了眼,盯着宇文化及。 他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无能的儿子? 和杨倓这样的大才比起来,他儿子真就像是一坨屎一样。 宇文化及被宇文述这般看着,头皮有些发麻,“阿耶,我,我说错话了?” 宇文述叹了一声,也没心力再责骂宇文化及了。 他郑重的说道:“在杨倓东出平叛期间,我们宇文家准备着放弃一切权力,及献出宇文家一半家资,远离朝堂吧。” “在杨倓要彻底平定瓦岗之前,我们宇文家离开洛阳城,不得再停留在东都。” “这是唯一能保宇文家的方法。” 他拖着病躯来天街,并不是来看杨倓。 而是来看杨倓如今的声望达到了何种程度。 现在得到了远远超出预料的答案,宇文述的心彻底死了。 “反”这条道路是不可取的。 呼喊声震天的天街之上,张牧无意间瞥见了离去的宇文述的车马。 他能认出宇文述的车马,正是因之前宇文述到达燕王府,是他接待的。 张牧随而策马快走了几步,来到了杨倓的近旁,低声汇报道:“燕王,许国公的车马也来到了天街,刚刚离去。” 杨倓向着张牧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的确看到了一行车马远去。 杨倓的心中不由一凛,推测到了一个可能。 宇文述心中生起了反心。 宇文述这般拖着病体来天街观望,自然不可能是来给他壮行,必然是来查看民心。 顺着这个思路一推测,便可推测到,宇文述之前在燕王府知道他不会放过宇文家后,这般来查看民心,必是想要推算造反的可行性。 杨倓收回了目光,深思起来。 “宇文述现在要保住宇文家,要么家族放弃一切权力,远离朝廷,得到杨广的承诺,护宇文家周全。” “要么造反,搏一线希望。” “如今看到这等民心,宇文述恐怕会放弃第二条路,选择第一条路。” “不选第二条路,便逼着你们宇文家走上绝路。” 杨倓心中冷笑,宇文家想要脱身,那是不可能的。 他要让宇文家走上绝路。 杨倓思索了起来,谋划怎样让宇文家走上绝路。 平定瓦岗,最少也是需要一两个月,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除掉宇文家。 很快,杨倓率领着兵马出了建国门,离开了恢宏的洛阳城。 时至深夜,兵马急行军到了偃师,暂时就在偃师休整。 “忠,去将岳文岳武叫来。”杨倓向着赵忠吩咐。 岳文岳武是一百零八少年中的两人。 “喏!” 赵忠领命,很快将两少年找了过来。 “院长!”岳文岳武恭敬的向着杨倓施礼。 “忠,你吩咐下去,不得任何人靠近。”杨倓向着赵忠吩咐道。 “喏!”赵忠随即离去。 屋中,仅剩下了杨倓与岳文岳武,再无其他人。 “武,文,我有秘密任务交给你们去做。” “院长请吩咐。” 杨倓示意二人上前,离自己近些,随后低声将秘密任务说给了二人听。 说完后,杨倓郑重道:“此事仅能你二人知道,不得再泄露给其余人。” “明白,绝不负燕王所望。” “好,你们现在秘密出发吧。” “喏!” 岳文岳武向着杨倓施了一礼,随即离去。 见着二人离去后,杨倓冷笑,“宇文述,在你们宇文家走上绝路之后,你会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