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放走了契苾何力与执失思力,犯下了大罪,请陛下治罪。”杨倓的言辞朗朗,诚恳的请罪,如同甘愿受罚。 若是往常时候,杨广必然大怒。 但今天他太高兴了,故而,他也难得的头脑清晰,促使他认真的判断与分析。 他看了出来,杨倓虽然是在请罪,但杨倓的神态却显示着他这样做,自认为并没有错。 杨倓刚才的种种表现,皆让他惊喜与满意至极。 这般私自放走这两个突厥首领,恐怕也有深意。 “为何要放走他们?” 杨倓料到杨广在这高兴劲头之上,即使听到他说起这件事,也不会像往常般勃然大怒。 必会下意识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的判断正确了! 杨倓说道:“陛下,还曾记得臣之前提议右光禄大夫去见咄吉世的原因么?” 杨广点了点头。 杨倓道:“右光禄大夫以计杀咄吉世的宠臣史蜀胡悉,便是因东突厥日益壮大,威胁到了大隋北境,必须将之分化削弱。” “这次咄吉世率兵南下,更是显示,分化削弱东突厥刻不容缓。” 杨广领会到了杨倓的用意,“你放走他们,是为了分化东突厥?” “是的,陛下。” 杨倓道:“之前咄吉世在退兵时,臣观察到,他为了避免退兵时生乱,刻意没告知那些小部落,将之留在了雁门前攻城。” “臣用计将咄吉世退兵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这促使了这些小部落对咄吉世的怨恨。” “之后,臣率兵驱赶这些部落溃兵,冲向咄吉世的主力大军之时,咄吉世更是舍弃了他们,这必会导致他们更离心离德。” “而执失思力与契苾何力这般被臣俘虏,也是因咄吉世率领主力大军溃逃时,又用疏于自己的大部落,来阻挡臣的冲杀。” “整个过程中,咄吉世皆只在意自己的嫡系兵马,与亲于他的大部落。” “其余疏于他的大部落与一众小部落,他不仅不在意,还欲趁机削弱。” “所以……” 杨倓的话语顿了一下,神情中满是慎重之色,“臣将执失思力与契苾何力放了,甚至让他们二人,将自己的部族也带走。” “如此一来,他们必会心怀大隋天恩,而咄吉世也必将会更猜忌他们。” “这必然就会导致,本就离心离德的他们,更会离心离德,内部生乱。” 说完这些话,杨倓躬身请罪,“陛下,身为臣子,身为长孙,突厥奴这般冒犯陛下的天威,臣心中痛,心中恨,心中愤。” “欲将咄吉世的脑袋砍下,献给陛下。” “奈何,臣年少,力有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咄吉世,在眼前逃走。” 说到这里,杨倓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陛下,臣无能,没能砍下咄吉世的脑袋,为陛下解忧,臣有罪,请陛下治臣罪。” “臣愿受任何责罚,激励自己,假以时日,砍下咄吉世的脑袋,雪耻。” “皇祖父,孙儿有罪,请治罪。” 说到最后,杨倓竟是声泪俱下。 如同少年人立志想要为心中敬仰的长辈解忧,可最后却没能做到,那种委屈涌上了心头。 大殿静默,唯有杨倓声泪俱下的声音回荡。 闻者无不为之触动,被杨倓的忠孝所感动。 尤其是杨广,心中的触动最深。 他呆呆的看着杨倓,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已故十余年的孝顺嫡长子,杨昭。 原来自己的这个长孙认为有罪,并非是因为私放了那两个突厥首领,而是因,他认为没能杀了始毕可汗为他这个皇祖父解忧而有罪。 这是一个多么忠心又孝顺的孩子啊! 这何错之有? 最后一声声泪俱下的皇祖父,杨广听之几近双眼泛红。 上阵杀敌那般勇猛的孩子,此刻却因没能为他这个皇祖父解忧而认为有罪,自责的落泪,在一众子孙中,何人的忠孝能比这个长孙? “陛下,燕王此举,乃是一个绝妙之计。” 萧瑀此刻知机的起身进言,“若是杀了那两个突厥首领,反而让始毕可汗达到了削弱异己的目的,更促使了他以后有力掌控突厥。” “而这般放了他们,便能激化突厥的嫌隙矛盾,内部生乱,不断的分化。” 他的话语落下,裴世矩也随之起身进言,“陛下,燕王此计,比臣之前施行的分化之计更妙。” “始毕可汗与各大部落,已经生出嫌隙了,这般放他们回去,与始毕可汗的矛盾会愈演愈烈。” “更有一个好处,燕王不杀他们,还容许他们带走部族,他们必会心怀大隋天恩,在东突厥传播开后,必会有更多部落心向大隋。” 杨义臣与张须陀本来也想进言的。 但见萧瑀与裴世矩已经进言了,他们也就打消了进言的念头。 萧瑀与裴世矩是常年在杨广身边的近臣,比他们进言更合适。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薛世雄也起身进言了,“陛下,燕王此计绝妙,如此分化东突厥,大隋即使不用出兵,将来也将促使东突厥分化。” “更有甚者,东突厥一些部落知道大隋天恩后,会主动前来降隋。” 宇文述父子三人,现在就更难受了。 宇文述是何许人也,他自然能看出,杨倓放走那两个突厥重要的首领,是隐藏有私心。 但现在这个局面,一场大罪被杨倓硬生生扭转成了大功,那等声泪俱下的忠孝更是让杨广双眼泛红,他要是现在再进言反驳杨倓,那真就是自找苦吃。 “仁安,你不仅没有罪,还有大功。” 杨广的情绪有些激动,“你做的很好,有勇有谋,不负朕对你的期望。” “你对朕的孝顺,朕甚感欣慰。” “朕要重重的赏你。” 杨倓见着杨广被自己感动,自然不能过犹不及的再演下去,伸手拭掉硬生生逼出来的眼泪,当即道:“陛下,臣有一物要献上。” “何物?”杨广愣了一下,而后充满了好奇。 “此物由秦叔宝与罗士信保管着,请陛下恩准二人前来觐见。” “朕准了。” 一位内侍随即离开了大殿,快速去传召秦叔宝与罗士信二人。 大殿中的众人,纷纷被杨倓勾起了好奇心,连宇文述父子三人都好奇了起来。 杨倓在这种时候说出献出一物,应该不会只是普通的宝物,必然会价值很高,至于是什么,他们也是猜测不出来。 很快 秦叔宝与罗士信听召来到了大殿中。 “参见陛下皇后!” 秦叔宝老成持重,面对这种场合时,他还能镇定,但罗士信年少,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整个人都处于激动的状态。 不过,也没人在意罗士信的出丑,皆是想要看看杨倓是要献出何物。 “听燕王说,有一物由你们保管着,要献给朕,是何物?”杨广道。 罗士信还处于激动状态,一时没明白意思,但秦叔宝立时反应了过来,慌忙将一物拿了出来,正不知如何做时,杨倓在这时道:“叔宝,士信,将它展开。” 罗士信这才反应了过来,随即与秦叔宝一起,将此物展开。 一面旗? 众人有些错愕。 随着秦叔宝与罗士信将这面旗展开,一面大旗清晰的呈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旗面上绘制的那颗巨大的金色狼头,格外瞩目。 “突厥狼旗……” 见到这面旗的刹那,宇文智及瞬间失声叫了出来。 宇文述与宇文化及,更是在这一刻,惊骇的陡然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杨义臣、萧瑀、张须陀、薛世雄、裴世矩、独孤开远、虞世基、裴仁基、裴行俨等人,亦是在看到突厥狼旗的刹那间,猛然一震,难以抑制内心的情绪,陡然站起。 李世民更是“腾”地一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面巨大的狼旗,眼中,满是惊骇。 “这位少年燕王,将突厥狼旗夺回来了。”李世民倏然看向了杨倓,惊骇之余,便是难以置信,最后,他的心底升起了越来越可怕感。 突厥的狼旗,乃是东突厥的象征与精神支柱,要将之夺走,那是何其之难。 他不敢想象,这位少年燕王勇猛到了何种程度,才能将突厥狼旗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