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命人将李智云带下去,大堂中没有外人之后,翟让拧眉向着在场众人问道:“你们可否看出燕王此举,是何用意?”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位少年燕王行事这般诡异。 竟然不可思议的让他们用钱,将瓦岗的俘兵给赎回来。 王儒信道:“朝廷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斩尽杀绝。” “历来朝廷派来平定我们的人,无一不是如此。” “这位燕王却倒行逆施,倒是奇怪了。” 单雄信沉思了片刻。 而后他说道:“当初在绛郡,我听闻燕王因为缺钱缺粮,而逼迫各大家族捐出家资。” “这就显示,朝廷目前困境,内帑无钱。” “以我之见,燕王此举正是为了钱财,给将士们发饷钱。” 吴黑闼点头赞同,“这几年,因杨广连年东征高句丽,耗费了大量钱财。” “致使大量的隋廷将士已经得不到赏赐。” “燕王这般让我们用钱赎人,很可能就是为了用来赏赐有功的将士。” 他的话音刚落,翟摩侯踊跃道:“这是否是杨倓的一个阴谋?” 说着,他自我感觉睿智的分析,“他故意设下这个阴谋,待我们真拿钱赎人时,他便趁机动手。”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得到钱财。” “同时,他也能再次让我们败下一仗,致使我们瓦岗士气受损。” 这些分析,他自我感觉良好。 心想着必会得到大家的赞赏。 却没想到,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赞赏他。 反而迎来邴元真的再次驳斥。 “此言差矣。” “燕王虽是想要平定瓦岗,但以燕王的品性,还不至于用这等卑劣手段。” 邴元真驳斥完翟摩侯后,他分析道:“燕王所写的这封信中,并没有定下赎人的时间与地点。” “这就意示着,可由我方定时间与地点赎人。” “这俨然是让我们占据主动权,显示着燕王是有诚意的。” 这般被当众驳斥扫颜面,翟摩侯心中大怒。 但碍于邴元真在瓦岗的地位,他也不敢当众发作,只得忍了。 邴元真也没在意翟摩侯。 他转头看向翟让,“大王,先前宇文承基与宇文承趾在荥阳郡与梁郡时,先期还有钱与粮。” “但到后期,隋廷提供的钱粮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断了。” “这就说明,隋廷已经空虚,无力维系。” 若是他知道,这是杨倓在东都提前布置,刻意断了钱粮提供给宇文兄弟,他恐怕就不会这么分析了。 “因此,以臣之见,雄信他们的分析有理。” “燕王此举,极有可能就是用来赏赐有功将士。” 翟让听完这些分析,也大感有理。 他也是知道,隋廷这几年对有功将士的赏赐,越来越少,有很多将士已经没有赏赐了。 杨倓想要让将士用命,平定瓦岗,就需要赏赐。 可隋廷没钱,那么杨倓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弄钱。 翟让转头看向了左侧的贾雄,“军师意下如何?” 贾雄道:“燕王如此心急的用出此策,这就是显示着他急需这笔钱。” “这般急需钱财,必然就是为了能安抚手底下的将士,让其能用命。” “若将士不能用命,即使燕王有三头六臂,他也对抗不了我们瓦岗。” 翟让征询道:“军师之意,我们可赎人?” “可赎人。” “吉凶如何?” “大王容我占卜一卦。” 说话间,贾雄开始占卜。 翟让与在场诸将,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贾雄占卜。 对于擅长阴阳之术的贾雄,他们也基本听信不疑。 很快,贾雄占卜了一卦。 贾雄看着占出的卦象,顿时大喜道:“大王,此卦吉不可言。” 翟让与在场诸将皆是面泛喜色。 贾雄的阴阳之术历来都准,这次必然也不例外。 他们瓦岗赎回俘兵,乃是大吉之象。 翟让压着心中的喜意,问道:“燕王如今急需钱,以军师之见,我们是先拖他一拖,还是尽快把钱给他,将人赎回来?” 贾雄道:“迟则恐生变,当尽快赎人。” 接着他脸上又泛起笑容,“大王可差人将燕王的这封亲笔信,送到东都去。” “待我们将人赎回来后,这件事便成了事实。” “而这封信也必到了东都,到时候,杨倓必会受到弹劾攻讦。” 翟让听到这一计,顿时大喜,“好。” 单雄信等人亦是面泛出了笑意。 杨倓此举虽是能获取钱财,但这一次反而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他们瓦岗军本来就让杨广深恶痛疾。 这般私自用他们瓦岗俘兵来换取钱财,杨广得知后必会动怒。 若将杨倓罢免召回,他们瓦岗便高枕无忧了。 “来人啊。”翟让随即将人叫了进来。 一位仆从急匆匆来到大堂中。 翟让将杨倓的亲笔信重新折叠好放入信封,交给这位仆从,吩咐道:“你将这封信……” 说到一半时,翟让却又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贾雄,“军师,我们瓦岗在东都没有交情,该将此信送于何处?” 贾雄还未说话,邴元真为之一笑。 他笑道:“大王,素闻许国公与燕王不和。” “从当初刘文静与殷开山被革职关押,由宇文承基与宇文承趾取代便可看出这一点。” “因此,只需将这封信放在宇文府门口,宇文家自会弹劾燕王。” 翟让喜道:“此计甚妙。” 接着他向大堂中的仆从吩咐,“你速去东都,将此信放到宇文府门口。” “喏!”仆从随即领命而去。 待仆从离去之后,翟让又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 他看向大堂中的众人,“赎回知节与进达,这是势在必行,但若是要将俘兵全部赎回,则是需要很大一笔钱。” “这一大笔钱,将会给我们造成负担。” “你们认为此事当如何?” 单雄信、贾雄、邴元真、王儒信、吴黑闼等人,皆不由思索起来。 赎回程知节与牛进达就需要二十万钱了,若是将其余人皆赎回来,那更需要很大一笔钱。 他们瓦岗要将所有俘兵都赎回来吗? 李智云被带走之后,便是被监禁在了府上的一间屋子中。 他也丝毫不惧,将生死置之度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直至第二天黎明时分,房门被推开。 正呼呼大睡的李智云,这才醒了过来,翻身爬起。 那将领向着翻身爬起的李智云道:“带上大王给燕王的这封回信,你便可离开了。” 说话间,他将翟让的亲笔信交给了李智云。 “翟让愿意赎人?”李智云好奇问道。 “你回去便知,多问什么。”将领冷声道。 李智云也不再多问,随即跟着这位将领离开这座府邸,再跟其来到了荥阳城门口。 带上跟自己一起来的那五位士兵后,李智云即刻快马加鞭返回金隄关。 这般轻骑简行,快马加鞭疾驰了一天一夜,于次日清晨,李智云回到了金隄关。 翻身下马,李智云匆匆来到金隄关的衙署中,见到了正处理事务的杨倓。 杨倓见着李智云回来,放下了手头工作。 “燕王,这是翟让的回信。”李智云上前,将带回来的信呈给杨倓。 杨倓拆开信封,将其内的信拿出来展开查看。 看完信的内容后,杨倓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于四月十三日,在代海寺以南十公里处的柳河桥,赎瓦岗的俘兵。” 李智云惊讶的忍不住道:“燕王,翟让真要将俘兵全部赎回去?” 杨倓笑道:“程知节与牛进达者二人,翟让必赎。” “至于其余的俘兵,翟让会不会赎,会赎多少,便不得而知。” 说完这些话,杨倓将亲卫韩腾与刘松叫了进来。 杨倓向二人吩咐,“翟让将于四月十三日,在代海寺以南十公里处的柳河桥,与我们赎俘兵。” “距离现在还有三天时间。” “你们二人各领一百人,速去探查这条路线的情况。” “喏!”韩腾与刘松当即领命而去。 待二人离去后,杨倓又向一旁的赵忠吩咐,“忠,你现在去点五千兵马,押上那些瓦岗俘兵,稍后我们便出发。” 赵忠问道:“是将所有俘兵皆押上?” 杨倓点了点头,“翟让没回复赎多少人。” 接着他又一笑,“即使翟让回复了赎多少人,也要将所有俘兵押上。” 一旁的李智云听得一头雾水。 他实在领悟不出燕王这是何意。 别说他了,连赵忠暂时都还想不明白燕王此举是何用意。 但他很清楚,这并非是燕王急需钱财,必是隐含有深意。 “喏!”赵忠当即领命,去点兵马。 杨倓看向了李智云,“智云,你连夜赶路,多有疲惫,便去休息吧,这次不用随我去柳河桥了。” 李智云慌忙说道:“燕王,我现在精神奕奕,丝毫不疲惫,不必休息,便让我随在燕王身边吧。” 杨倓见李智云这般执拗,也不再多说,含笑点了点头,“去换甲胄吧。” “喏!” 李智云随即激动的前去换甲胄。 杨倓也是离开书房,去换甲胄。 片刻后,杨倓换好了甲胄,正走出屋子时,去见沈光急匆匆走来了。 沈光慌忙向着杨倓施礼问道:“燕王,刚才我见赵将军命人将瓦岗俘兵都押了出来,这是要将这些俘兵押送回东都?” 这件事,事后沈光也会知道。 杨倓现在也没必要隐瞒。 他随之将翟让赎人这件事告诉了沈光。 沈光得知了这件事之后,顿时大惊失色,“燕王,此事万万不可。” 杨倓一笑,“不必担忧,我自有用意。” “可陛下那里……” “这件事你就不必再担忧了,陛下不会过问我平定瓦岗叛军的事。” 沈光心中叹了一声。 这般让瓦岗赎回俘虏,这可是大罪,陛下怎会不过问? 燕王不可恃宠而骄,毁了前程啊! 可燕王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光也是不敢再相劝。 见着杨倓穿上了甲胄,沈光又大惊,“燕王这是要亲自去柳河桥?” 杨倓点了点头。 沈光为之色变,”燕王怎可亲自去犯险?” “若是瓦岗贼众趁此机会伏击燕王,燕王将会至于险境之中。” “燕王如今是大隋的柱石,不能以身犯险。” 说到这里,他一咬牙说道:“燕王,由臣与赵将军去柳河桥。” 这最后一句话,让杨倓对沈光多了几分赏识。 刚刚沈光已是知道了他要去做什么,也知道这是大罪,本可以置身事外,避免身陷大罪,可最后还是选择了陷于其中。 杨倓一笑,“瓦岗首次赎人,我需要亲自去。” 他用的这条计谋,除了他之外,目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瓦岗首次赎人,他必须亲自前去。 “而你继续留在金隄关,镇守这座关隘。” “之前我已写了奏疏送回东都,从洛口仓运来的粮食,这几天就要到了。” “你负责接受这些粮食,不能有失。” 沈光见劝不了杨倓,也只得放弃了,“喏。” 一个时辰之后,杨倓率领着兵马离开了金隄关。 由于押送着程知节与牛进达等两千余瓦岗俘兵,行军的速度自然缓慢,这也是他现在就出发的原因。 不过,三天时间赶到柳河桥足够。 柳河桥在代海寺以南十公里处,因此,他们需要先赶到代海寺。 向代海寺行军的途中,一直担忧的赵忠,策马来到杨倓的近旁。 他担忧的向着杨倓说道:“燕王,柳河桥到荥阳的距离与到金隄关的距离,相差无几。” “翟让也这般留了三日时间给我们,这显示着翟让也有诚意赎人,不会趁此机会伏击。” 杨倓听出了赵忠想要表达什么。 他笑道:“你是想说,翟让这般安于赎人,是另有算计?” 赵忠点头,“正是如此。” 杨倓接着笑道:“你在推测,翟让这是想要做实这件事,然后将我的那封亲笔信送到东都,利用别人弹劾攻讦我?” 赵忠满脸的惊讶。 原来燕王已经想到了这一切。 杨倓笑道:“你不必为此担心,我已经写了奏疏送回东都,陛下看过我的这道奏疏后,不仅不会动怒,还会很欢喜。” 赵忠瞠目结舌。 陛下会为这件事欢喜? 赵忠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通杨倓做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深意。 杨倓也没有解释,他向赵忠道:“吩咐下去,看好这些瓦岗俘兵,不得有任何闪失。” “同时,你也吩咐下去,不能苛待这些俘兵。” 他的这条计谋才开始实施,可不能让这些俘兵逃走了。 “喏。”赵忠领命,当即吩咐下去。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大军来到了代海寺,杨倓下令,大军今晚便驻扎在代海寺。 代海寺在后世有一个很有名的名字,那便是“大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