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李茹身躯一颤。 她看着女儿,又看向城隍爷神像,她沉默了。 片刻后。 李茹深吸一口气,她点燃了六炷香,给自己三炷,给女儿也三炷香。 “小涵,你跟着娘说….” 她说着看着蒲团都有人用,她没有等别人用完蒲团,而是选择双膝在地上,她神情认真看向城隍爷泥像,叩拜燃香。 “谢谢城隍大恩.…” 虔诚、感恩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响起。 她比任何人都要虔诚,城隍爷救了她女儿,让女儿能有完整的人生,也等同于救了她的命。 堪称在世父母,都不为过。 烧完香,李茹在放贡品的时候,寻思自己是不是带的太少了? 以前她对女儿有惭愧,认为自己生出了女儿,却没给女儿一个完整人生,天生智力残障,是自己的错。 所以。 她每次挣了钱,都会花很多给女儿看大夫。 大夫们都没法子,可她坚持要看,哪怕只有一成概率救回….别说是一成,哪怕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她也会带女儿看病。 这是她欠女儿的。 而看病费,几乎占据每个月月钱的四分之一,每个月都是如此。 也正因此,家里总是过得紧嗖嗖,今天挣得钱今天花完,哪怕花不完也是存着给女儿看病。 这种永远今日挣今日花,使得她有时候没找到活计,家里还得挨饿一两天。 她在做无用功,也曾有人问她,这么做值得吗? 李茹没有回答。 只是转移了话题,私底下则继续带女儿看病。 她心中始终认为,这是她欠女儿的。 没能把女儿安然无恙带到世间,她也该如此惩罚。 而这些年看病下来, 女儿病没治好,而且看病钱也几乎天文数字了。 那天大夫没治好女儿,都花了那么多钱。 现在城隍爷把女儿救回来,自己只是带来些几文钱十几文钱的贡品,合适吗? 要知道城隍爷不仅救了女儿,也救了她,让她以后不用再花费看病钱,那份看病钱也能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行,得再买些贡品过来。” “话说回来,城隍爷喜欢吃什么来着?” 李茹犯着迷糊。 她对城隍爷不怎么了解,但民间应该是有传闻的,比如猴子爱吃蟠桃,猪八戒爱美女之类。 那些仙神,都有属于自己的喜好。 李茹打定主意,要找附近的人甚至是天云观弟子打听打听。 打听出城隍爷喜好,到时候不管城隍爷喜欢什么,她都可以买回来当贡品。 李茹正准备行动,却发现一直乖乖在她旁边站着的女儿,突然往一个方向跑去。 “小涵!” 李茹吓了一跳,赶紧跟上。 没跑几步路,女儿便停了下来。 在她前方,则是一名穿着黑色道袍的老者。 看样子,像是天云观掌事的。 女儿….挡在了这位老者眼前! “对不住对不住。” 李茹赶紧拉回女儿,不断道歉:“老道长,我女儿她不是故意挡着的,她以前很乖的,对不住对不住。” 碰事儿不管对错,都先认错。 这是她这些年的生存经验。 她只是一个女子,无依无靠,遇事儿若和别人起冲突,别说是公子爷这些高贵之人,哪怕是个男子,都不是她能惹得。 若是正面起冲突,她若负伤,那么家里唯一的依靠就垮了,娘和女儿,都得死! 所以万事,她不敢和人起冲突。 “没事。” 老道长笑着开口,正准备继续离开,道袍裤脚却是被小涵扯住了。 老道长诧异看着她:“孩子,有事吗?” 小涵有些怕生,小心翼翼看着老道长:“你是昨天那位老爷爷,是你救了我。” “娘说被人帮忙就要道谢,老爷爷,我来道谢的。” 闻得此言,李茹心中震惊。 什么? 这老道长,就是那位老爷爷?就是城隍爷? 她心中一惊,赶紧在仔细看老道长面容,可怎么看,都和城隍爷面容不像啊。 女儿….这是认错人了吧? 此刻。 老道长也有些懵了,而他的确是朱长夜。 朱长夜很是惊讶,自己已经掩饰了面容,小家伙是如何认出他的。 “孩子,你认错了。” 朱长夜笑了一声。 他不是喜欢贪功之人,世间有一种人是在背后默默帮助他人,比如后世的ji毒井,卧底等等。 都是于暗中护着人们,不留下一点名声。 朱长夜自认没那么伟大,但至少帮个小忙,还不至于因此而来邀功。 “不会错的!” “您肯定是昨天那位老爷爷!” 小涵一脸坚定。 这看的李茹都有些尴尬了:“这….道长,对不住,孩子她不懂事,我这就….” “不必。”朱长夜笑着打断。 他性子讲究随性而为,既然孩子认出来,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朱长夜右手轻轻一挥,原本掩饰自己的面容恢复原样。 赫然, 和城隍爷神像面容,一模一样! 李茹瞪大眼睛:“老人家,您….您,您真是城隍爷!” 朱长夜笑道:“承蒙阎王倚重,托付重任,贫道确实为应天府城隍爷。” 说着,朱长夜看向小女孩,好奇道:“孩子,你如何认出我的?” 小涵原本还有些怯生生的脸色,在看到真正的朱长夜后,变得开心。 “老爷爷,我猜的!” “听娘说,这叫直觉!” 小家伙开心道。 朱长夜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倒还真是朴实无华的理由。” “你啊,你娘以前为你吃太多苦头了,以后记得好好孝顺你娘。” 小涵笑道:“老爷爷,一定会!” 李茹在旁眼神充满欣慰,浅笑道:“小涵,你这孩子,没必要太大压力,娘还身子骨硬朗,还能动,不用你孝顺。” “你呀,先顾好自己,这刚恢复过来,说不定落了些暗疾还没….” 话说一半,李茹瞬间惊醒。 不好,自己说了啥? 自己竟然当着城隍爷的面,说孩子还有暗疾? 这可是城隍爷救治的,自己还怀疑…. 呸呸呸,臭嘴! 李茹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现实里赶紧道歉:“城隍爷大人,我不是故意说小涵还有暗疾,我….” 朱长夜挥挥手打断,笑道:“无妨,为人父母担心孩子是为正常。” 毕竟当年,我那一家也是这样过来。 心中,朱长夜补了一句。 当年啊,有时候孩子玩闹磕磕碰碰了,长乐就担心的不行,说是什么摔断腿怎么办?把问题给夸张化。 净吓孩子! 摇摇头,朱长夜不再多想。 “好了,我还有些事,就先离开了。” 朱长夜往天云观外走去。 在他身后, 李茹还陷入抉择,似乎是某种天人交战的决定。 半晌,眼神坚定。 “城隍爷大人,斗胆一问,您老喜欢吃什么?” 她大喊。 朱长夜脚步顿住。 也没回头。 这把李茹吓得不轻,暗道早知道自己不问好了,自己也是胆子肥,竟敢问城隍爷大人。 “桂花糕,不要太甜的,太甜我这年纪吃不来。” 前方,传来温润如玉的声音。 说完后便再次离开。 李茹微微愣住,旋即大笑:“哎,好,我给您老记住咯!城隍爷大人慢走!” 李茹喜笑颜开的目送朱长夜离去。 她心里也是喜滋滋,想着城隍爷真温和,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真是好好的城隍爷。 还有自己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竟然能亲眼见到城隍爷大人。 她心里美得很。 “小涵。” 半晌,李茹蹲下身,双手抱住小涵小脑袋,和她一起看向朱长夜的离去方向:“以后记着,城隍爷大人比娘还重要,知道吗?” 小涵点点头:“娘,知道啦。” .….…….….….…. 另一边。 朱长夜离开天云观外,门口就有两孙子等着。 是真正的孙子。 朱允熥和朱柏。 “师尊,您老可算出来了,我们等您好久了。” 朱允熥满脸苦色。 朱柏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能等师尊,这是咱们的福气!” “我….我….”朱允熥被怼的说不出话。 朱长夜笑道:“好了好了,你俩别说了,雄英呢?怎么没看到?” 朱柏回道:“师尊,今早雄英过来找我了,说是要帮老爷子处理政务,今天就不来了。” 朱长夜闻言,恍然大悟。 “如此,也好。” “既然他不来,那咱们走吧。” 朱长夜领着两孙子,往城外而去。 他要带两人,去城外和张易十汇合。 张易十在城外,是他交代的一项事情,要去买盐山。 自从来到应天府后,朱长夜就发现应天府的盐没有多少。 属于稀缺资源。 而城外明明有很多盐山,只要方法得当,是可以制作出盐的,但没有一个人察觉。 那些盐山,官府和百姓都认为是废山,不仅种不出庄稼,还很难生长植被,比荒山更加没用。 至少荒山打理打理,至少还是可以生长些植被的。 朱长夜想着,是要要把那些没人在意的盐山买回来,自家道观进行制盐,然后卖出去挣钱。 道观里是有香火钱,可仅靠香火钱,道观也并不富裕。 更别提近段时间,那笔钱还用来修缮道观了。 现在道观余下的钱不多了。 那些钱,可不够用来建造他脑海中的“福利院”。 没有福利院,也就没法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所以权衡之下,朱长夜命众多弟子挣钱去了。 眼下目标,就是用盐山制成盐卖出去挣钱。 一个时辰后。 到了城外,与张易十汇合。 朱长夜就见张易十,眉头紧皱。 “怎么了?购买盐山碰到难点?” 朱长夜问道。 张易十叹了口气:“回天师,事情恰恰相反,那些持有盐山的主人家,听到咱们花百两银子购山,都很欢迎。” “我带着弟子们,都已经是买下一座盐山。” 朱长夜笑道:“如此,不是很好吗?” 身后朱柏和朱允熥,也不断点头。 他们不敢插话,这是属于天云观里两个大佬的谈话,只能是用表情或者动作来代表自己的意思。 “问题就出在这。” 张易十望向身后众多山脉:“天师,按您意思我带人探查附近山脉,总共有十三座盐山,而我们只买来一座。” “其他十二座,我们都不知道主人家是谁,就连卖给我们那座盐山的主人家,也不知道是谁。” “我们….无从下手,只能拥有一座盐山。” 朱长夜闻言,感慨道:“这样啊….没事,你们先试我教给你们的法子去炼盐,成功后此事咱们再议。” 张易十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 应天府。 周府。 周骥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爹,爹!有事情!” 他满眼喜色,走进大堂。 大堂里,周德兴正在坐着。 他面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是啊~怎能不苍老? 前段日子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把宝贝了一生的传国金印,塞到了天云观里面。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栽赃天云观私藏传国金印,反而是传国金印让那天云观观主做了人情。 心里头这个气,一直到现在都气不通畅。 事情想不明白,还一直想着念着,也就苍老了下来。 “儿,啥事啊?” 周德兴有气无力道。 周骥看在眼里,已经习以为常,面带喜色道:“是天云观,他们要买盐山!” “天云观!!!” 提及这个名字,周德兴瞬间来了精神。 原本还有气无力,这下精神的直接站了起来,目光炯炯。 “他们买盐山干什么?” 周德兴诧异。 周骥笑着摇头:“不知道啊,但他们确实在买。” “咱们家的探子还得知,就咱们家那些盐山的旁边一座盐山,已经是卖出去了,卖了足足一百两!” “看那天云观意思,他们还觉得不够,正到处搜罗咱们家那十几座盐山呢!” 张易十看中的那十几座盐山,只有一座是买来了,剩下的十几座盐山,其实都是周家的。 当年周家随朱元璋打天下,蓝家常家都被封了大赏,就他周家受到冷落,苦巴巴的零头点赏赐。 或许朱元璋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就又把城外十几座盐山赏给他们了。 起初周德兴还很高兴,也很期待。 老爷子赏给蓝家常家那些家族,要么封号,要么银子。 都很不错的封赏。 可这,如何与封赏土地相提并论! 老爷子赏给他们的,是货真价实的土地! 当时周德兴乐坏了,然后带人一到那盐山,各处勘探后,他就失望了。 这些都是破山,庄稼不能种植,植被也生长不了,是传说中的毒盐山,比荒山还要没用! 老爷子还是看不起他们,就十几座破山把他们打发了。 之后周德兴也试着把它卖出去,可有能力买山的,哪个会是愣头青?根本没人来买。 这是真正的,给砸在手里了! 这事儿,周德兴能记一辈子。 而现在,竟然有人买山! 还是自己最痛恨的天云观。 好! 好事啊! 这下不仅山能卖出去,还能坑天云观一把,一举两得! 周德兴大喜,不过还是长了个心眼,问道:“他们买那些破山干什么?” 周骥想了想,狐疑道:“听咱们家探子说,好像是制盐。” “制盐?”周德兴乐了:“好,好一个制盐!哈哈哈,那十几座破山,咱家都找人看过了,这几年也找人看过了,压根就没有任何开采的价值,更别提制盐了。” “天云观犯傻了,好不容易犯傻一回,那咱们得紧紧抓住!” “这样吧,你去卖给他们,不过得看他们态度,如果是坚定要买,就把价格抬起来一些再卖。” 周骥笑道:“爹,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周德兴大笑:“哈哈哈哈哈,好!” “之前咱家的传国金印,算是白给了天云观,这下咱们也要狠狠挣他们一笔!” “一座山他们起步买一百两,我们若一百五十两卖给他们,那十二座就是三千两!” “三千两的金银,除了传国金印的稀缺度,仅金银方面,足够相抵了!” 周骥笑道:“爹,是啊!这下咱们也可以减少上次损失了。” 周德兴点点头,而后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儿啊,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你堂姐,就说咱们总算是坑了一回天云观。” 周骥错愕:“爹,这不是….这不是还没卖吗?您那么快传?” 周德兴笑道:“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而你堂姐和允炆,他们最近都在怕,太怕了。” “那一夜,老大献出如何取蓉城粮食的办法,实在把他们吓得不轻,咱们同一阵线,有好事必须得尽快告诉他们,让他们….不必那么怕!” “咱们,有时候也是可以赢的。” 周骥闻言,觉得很有道理。 他又和老爹寒暄几句,这才徐徐离开。 ….….….….….…. 东宫。 由于上次老大献计蓉城太过惊艳,已经初步展现帝家智慧。 所以朱允炆回来把这事告诉吕氏后,吕氏当机立断,眼下老大势大,他们要夹起尾巴做人。 这段时间,他们母子俩很是安分。 就连老大回来东宫,他们都是避着走走的。 是真正做到了,夹起尾巴做人。 这一日。 朱允炆如同往常般要去上课,却被吕氏叫住了。 “娘,怎么了?” 朱允炆困惑。 吕氏看着他,笑道:“儿啊,好事!站老大背后的那家天云观,要栽跟头了!” 朱允炆瞬间来了兴趣:“怎么说?” 吕氏笑道:“他们要买盐山,那种没用的山,听你堂弟说,天云观要花一百两买,还是起步价!” 朱允炆闻言,还当是什么呢,结果就这种小事? 他兴趣缺缺。 吕氏看在眼里,孩子怎么想的她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吗? “儿啊,切莫好高骛远。” “在老大真正登上那皇位之前,至少还有二十年时间,咱们与他的斗争,是长期!而长期中他不断吃小亏,聚沙成塔,到最后是可以成为大亏!” 朱允许眼眸明亮。 吕氏看在眼里,抱着他脑袋,温柔道:“好了,你也切莫多想,好好读书研究宋史才是你的主要,至于其他的….娘都会帮你处理。” “你啊你,只需心无旁骛读书即可。” .…….….….….…. 下午时分。 朱长夜还在看道观里弟子制盐。 制盐的材料都在。 有天云观弟子,把刚购买的铁锅架在柴火上,然后锅内倒入水。 随后便将盐矿石放在硕大的铁锅内,铁锅下高温火烧。 锅冒着白腾腾热气。 井矿盐含有很多化学物质,正如人们认知的那样,单单经过高温解析后,依旧会还有有毒的化学物质。 一般制盐,都需要高温蒸发和解析,从而成为粗盐。 但矿盐中,这样仍就不能直接食用,还需要一道最为重要的化学工艺,需要掺杂着卤水去蒸发,从而制取精盐。 卤水,这里也有很多。 朱长夜看着天云观弟子们,不断蒸馏和解析细盐。 看到现在整个下午,约莫十斤的细盐便已经被他们制出。 按照现在市场细盐的价格,一斤盐巴三分五厘。 十斤也就是三两五分。 这些钱,自然不够。 但这只是开始,而且还是试验阶段,现在是试验成功之后,就会加快速度。 朱长夜拿起又一份新盐看着,点点头,很是满意:“不错,已经第六次成功。” “你们,这下是真的会了,我也不在此多多逗留,往后一切全由你们张易十师兄安排。” 朱长夜笑了一声。 随后和兴奋中的天云观弟子们,一一道别。 而等他正准备回去时,张易十面色凝重走了过来。 “天师,那十二座盐山的主人家找着了,也同意卖给咱们,只是….价格要一百五十两。” 张易十快速说道。 一百五十两,比起之前的一百两,足足多了二分之一。 一座山多五十两,那么十二座山就是六百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钱够吗?” 朱长夜没有询问细节,只是开口钱够没。 张易十摇头:“不够,远远不够。” 正说着,那买家周骥也走了过来:“道长,你们意下如何啊?” 朱长夜笑道:“还在讨论。” 张易十则看向周德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总觉得,自己对周骥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刚才也问了。 可对方却始终坚持,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事实上,两人哪里是第一次见面啊? 上一次见面,就在天云观。 周骥亲自带着传国金印,交到了张易十手中。 可那段历史是属于黑历史,他不愿提起,也不愿想起。 而对张易十来说,他一天要见的人太多了,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忘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周骥。 “没有没有,道长,咱们真是第一次见!” 周骥再次坚持着笑道。 张易十眯着眼道:“那兴许是我想错了。” 而此刻。 朱长夜也在打量周骥,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起来。 另一边。 其实周骥并不想来这儿的,因为这会见到了朱长夜,他总觉得在朱长夜那双眼眸里,自己什么秘密都被看穿了一样。 所以他很不想来这里,可是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朱长夜。 要早知道,周骥是万万不会过来的。 “道长,如何啊?一百五十两一座盐山,买吗?” “少点。” “哎呀不能少了,这可是我祖传基业,若不是手头紧,我都不想卖给你们。” “少点吧。” 有天云观弟子还想着讨价一下,但朱长夜却直接道:“可以,一百五十两一座山,明日交接。” “这位买主,你意下如何?” 周骥闻言,乐呵呵道:“好,好极!” 达到了目的,周骥和他们又寒暄几句,便找了个借口火速离开了。 而朱长夜也没有多留,当即吩咐天云观弟子,把刚刚制作好的盐,拿出去贩卖。 明初的盐业承元制,百姓是没办法私下贩卖食盐。 想贩卖食盐,需要从官府取得盐引。 大多数人不会考虑做终端销售,他们没这个启动资金去在应天府租赁铺子,更没有钱,去问朝廷购置盐引,以及从盐商手中购买原盐。 但做不了终端销售,并不意味着不能做食盐生意。 现在朝廷对食盐施行两种政策,一种是民制官收商运商销的“开中法”。 另一种是民制商收商卖的“纲法”。 换句话说,大多数人完全可以走另外一条路,完全可以自己提炼食盐,然后将食盐贩卖给官府或者商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而朱长夜,也打算走这一条路。 他有朱雄英这个关系,更是朱元璋亲爹,弄个盐引挺简单的。 但弄了盐引,谁来卖? 只能是天云观弟子了,自家弟子卖盐的事传出去,天下间如何看待龙虎山? 虽然朱长夜不在意那些虚名,但他身在掌教这个位置上,加上老天师对他有恩情,所以有时候就得为龙虎山的名声考虑。 自家天云观弟子是不能去卖盐的,那么剩下的,就是把盐卖给官府和有盐引的商人。 商人,之前的蓉城之祸朱长夜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卖给他们。 所以朱长夜打算,让人把盐卖给官府。 而由于观里没钱,再加上明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差的时间紧急。 所以朱长夜一来是让天云观弟子们记住制盐,另一方面则是找人….借钱。 他让朱柏带话回去皇宫,就说需要两千两白银。 如今大明国库收了一些商税起来,虽然富裕了,但整体还是偏穷,很多部门都找朱元璋要金银,但朱元璋大多都给否决了。 可在听到自己老爹要两千两白银,朱元璋二话不说,直接给批了过去。 并且还让锦衣卫使毛骧,亲自护送这两千两白银。 一个时辰后。 装有两千两白银的马车,抵达天云观。 毛骧和天云观弟子交谈后,就把这些金银留下,自己则带人回去皇宫。 而这笔钱的到来,也让朱长夜稍微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 也有天云观弟子,按着朱长夜的吩咐,用马车带足足五十斤食盐,往转运盐使司而去。 在转运盐司前他停下了,找了一个有商籍的外门弟子,让他把盐运过去。 大明对士农工商四个阶级,分的很是明确。 你士大夫就该干士大夫的事,农就干干农的事,商人也只能干商人的事,分工明确,不得逾越。 也正因此,若是这位没商籍的天云观弟子进去,那么不出一刻钟,他不仅盐没卖出去,还要被官府给抓了。 只因他没商籍,却干着商人的事情。 该抓!也必须抓! 所以。他让有商籍的外门弟子过去。 龙虎山外门弟子找到转运使的吏目,告诉他来意之后,转运使吏目检查了外门弟子的商籍,便道:“现在盐价三分七里,尽快拉来。” 短短几天,盐价又在上升,看得出来国朝对食盐的需求多么紧迫。 外门弟子点头,恭敬行了礼,然后便把牛车驶入转运司。 吏目验收食盐,看到这雪白无瑕精密细致的食盐,他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这是好盐?” 外门弟子点头。 那吏目更加震惊,用手舀了一点放在嘴巴里,像后世嗦粉的一样,随后双目猛地瞪大:“好盐!您稍等!” 吏目说完,便急急离去。 没多时,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吏走来,看到这洁白无瑕的盐巴,他也愣住了。 “小郎君,这盐巴不错,您哪儿来的?” 外门弟子笑笑,并没回答。 师兄师姐交代过他的,来这里要尽量隐瞒身份。 那官吏讪讪一笑:“本官唐突了,这样,你的这些盐巴,我转运司按照四分收,日后你若还有,可以直接送到转运使来。” 这是又高于市场将近五厘钱了,足看出转运司对朱怀这批盐巴的郑重。 外门弟子点头:“好!” 那绿袍官吏一喜,直接让吏目去过称,最后交给外门弟子二十两白银,并且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外门弟子,下次可以继续卖给转运司。 这些盐巴,完全可以当做贡品送给皇宫,如此珍贵的细盐,他们当然不会拿到集市上贩卖。 等外门弟子走后,那绿袍官吏对手下道:“快,别愣着了,将这批细盐送去皇宫!” .….…….….….…. 奉天殿。 入夜,快要入冬的夜晚实在难熬,现在已经夜半,朱元璋才将奏疏批阅完毕。 这些奏疏他真的是越处理越气,自从那天和朱标共同要查假账后,他又查出了好几个地方。 “好,好啊,都好的很,都不怕咱。” “都是英雄!” 朱元璋望着那假账账簿,就仿佛是看到了那些贪官,给气笑了。 “皇爷爷。”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呼喊声。 朱元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眸子,面无表情的道:“进来吧。” 少顷。 朱允炆端着面,走了进来。 看着朱允炆,朱元璋说道:“允炆,怎么了?” “皇爷爷,孙儿知道你操劳政务,给你送了一碗面过来,您趁热吃了。” 把面放在朱元璋面前,朱允炆继续笑道:“皇爷爷,您吃,也记得早些休息,孙儿先回了。” 朱元璋笑着点头:“好,咱孙儿懂事,这面咱喜欢,你回去后早些休息。” 朱允炆笑道:“好,皇爷爷,孙儿告退。” 朱允炆没停留太久,也没说太多余的话,因为他始终记得,娘出门前和他说过,除了孝顺的话,其他的话你不要说。 他一直谨记。 等朱允炆走后,朱元璋感叹:“这孩子….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哈哈哈!” 他笑了一声,然后把面拿起来,开始吃面。 最近这些天他时常就吃到朱允炆煮的面,一开始还挺难吃,但或许是煮着煮着习惯了,已经逐渐开始好吃起来。 他端着大碗宽面,狠狠嗦了一口。 嗯? 朱元璋脸色变了变。 这盐味儿不对呐! 朱元璋自小从农田里摸爬滚打,对百姓家的柴米油盐,比谁都要敏感。 这盐似乎少了很多杂质,吃起来口感更加顺滑! “来人!” 朱元璋道:“这盐是怎么回事?” “回皇爷,这是都转运盐使司从一名商人手里购置的新盐。” 说话的是朱元璋贴身太监,是陈洪。 本来老爷子是要最近把陈洪给调走,因为陈洪是朱允炆的人,而他的身边现在不需要朱允炆的人,只需要大孙的人。 但,贪官这事到来。 事情重大。 他给忙上忙下,负责照顾自己的太监若是用新的,自己还得教那新来的太监会来事儿。 得重新培养默契。 所以老爷子寻思着,等贪官这事结束,在把陈洪给调走。 此刻。 陈洪服侍朱元璋十年了,比谁都了解朱元璋的心思,此时他已经很自觉的将一小撮盐巴放在朱元璋的案牍前。 朱元璋用手捏了捏,然后放在嘴巴中,眼神渐渐涣散起来。 “好盐!” “这冶盐工艺,让都转运盐使司给咱买回来!多少钱都行!” “老奴遵旨!” .….….…….….…. 翌日。 天云观。 集结众多弟子努力与赶工,他们又造了两百斤细盐,接着由那位有商籍的外门弟子,继续拉着牛车去了一趟都转运盐使司。 从转运司出来,外门弟子手里足足拎了近八十两白银。 只是他刚走。 一个身穿绯红的官吏便找到转运司都事,在他耳边耳语两句,转运司都事眼眶瞪大,不免多看了外门弟子的背影。 居然能被皇上亲自点名做生意,这小子真是个幸运儿! 他不敢耽搁,急忙带着吏目追赶外门弟子。 …… 外门弟子来到槐花胡同附近,与张易十等人汇合,接着一同返回天云观。 只是,张易十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咦,这不是张易十张道长吗?” 周骥快速走来,笑道:“张道长,那批盐山,可还用的满意?” 他知道自家盐山是什么垃圾,别说制盐,就是连只蚊子飞进那里面,都得摇摇头,然后扭头就走。 真的是一堆垃圾山。 张易十笑道:“挺不错的,等会我们观主,就能结清你三千两金银。” “好,好!”周骥笑容满面。 而心里却实无比乐呵。 就那些破盐山,挺满意?你就装吧! 也就在这时,转运使司的人匆忙赶了过来,走到外门弟子面前停下。 周骥不免有些好奇。 转运使的人,找这些天云观道士做什么? 他也凑了过去,认真地看着。 “李小郎君好。” 转运司的人行礼。 外门弟子姓李,朝他点点头:“敢问,有事吗?” 转运司都事张有秉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李小郎君,是这样的,我们转运司想买下你的盐山。” 既是官府,他们自手眼通天,外门弟子是通过什么方式制盐,他们早就打探清楚了。 但他是天云观的人,这倒是不知道,因为为了怕被认出来,所以张易十等人出来,也是穿着寻常百姓衣裳,隐藏身份。 此刻。 转运司的人这一开口,周骥顿时惊呆了。 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转运司的人疯了吗?那些破盐山,有什么可买的? 这会, 转运司的人,随时注意着外门弟子的表情变化。 他是大明的官,心眼自然通透。 见外门弟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张都事便道:“李小郎君,本官有些直白,有话就直说了,一万两白银,我们想将您的盐山买下来。” 一万两,当然不止是买山,怕还要将冶盐的工艺一柄买下来,对方不说,外门弟子和张易十等人也不会点破。 一万两….白银? 周骥的表情顿时僵住,脸上那本准备看笑话的微笑,现在也一点点流失,他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懵。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是听错了吗?还是转运司的人疯了? 霎时间,周骥突然觉得有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那盐山….不是自己一百五十两卖给天云观的吗? 转运司的人一座山就收一万两,那岂不是十二座山,就得收十二万两? 我的天! 这是何等的天文数字!! 自己当初,呸….不是当初,就昨天,可是一座山一百五十两卖给天云观! 可转运司的人一万两收一座山,只差了一天,差价竟达到天价! 哪怕十二座山加起来也才卖了三千两给天云观,都不够人家一万两一座山的零头。 十二座山,更是….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