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刘备为王! 刘协神色一震,面露惊色,显然没料到孔融会有这样的提议。 不等他开口表态,董承便脸色大变,抢先一步叫道: “这万万不可,高祖有遗训,非刘姓而王,天下共击——” 董承话未说完,陡然间想起了什么,顿时哑火。 非刘姓而王,天下共击之! 高祖确实有过这样的遗训,但他一激动却忘了,人家刘备就姓刘啊。 咽了口唾沫后,董承马上改口道: “刘备虽然是宗室,但毕竟是远支,并非帝系一脉。” “陛下钦定其为皇叔,已经算是破了先例,岂能再封其为王?” “这不合规矩,不合祖制啊。” 董承又搬出了规矩祖制,当场极力反对给刘备封王。 刘协眉头微皱,低头呷起了御酒,并未做表态,显然心中对孔融的这个提议也略有微词。 “祖制乃是我大汉朝的祖制,如今朝廷式微,乱臣贼子当道,大汉朝有倾覆之危。” “大汉朝若是亡了,祖制又有谁来捍卫?” “如今陛下内为曹操挟制,外有袁绍野心勃勃,随时欲仿效袁术篡汉谋逆,愿尊奉陛下,匡扶社稷者,只余大将军一人而已。” “陛下若封大将军为王,必能令大将军感念陛下隆恩,定然倍受激励,更要为陛下赴汤蹈火,讨逆除贼,匡扶朝纲社稷!” “而陛下钦封大将军为王,还能助其大增威望,好与袁绍争取中原士家名士,英难豪杰的人心,如此则能有助于大将军讨灭袁绍!” “此乃两全其美之策,还请陛下三思呀。” 孔融神色郑重,滔滔不绝的道出了他献计的理由,为刘备封王的种种好处。 说白了就是两点,一是笼络刘备,向刘备施恩,拿刘备做榜样,以激励天下拥汉之士的斗志。 二来嘛,则是帮着刘备提升威望,以与袁绍争夺人心。 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为重振汉室出了点力,而不至于为天下人视为坐享其成。 “孔卿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刘协为孔融说动,起身踱步,权衡起了利弊来。 董承眼见刘协动摇,不由眉头暗皱,目光射向孔融: “孔少府,我听闻当年你为北海相时,为黄巾贼所围,是那刘备率军相救,为你解围。” “刘备自领徐州牧后,还曾向朝廷上表,表你为青州刺史。” “刘备于你而言,也算是有大恩了。” “你如今向天子奏请,册封刘备为王,究竟是出于对陛下的忠心呢,还是别有私心在内?” 董承这是在阴阳孔融,明面上是为了刘协这个天子,实际上则是顾念着与刘备的交情,为刘备谋取王爵。 孔融勃然变色,怒道: “大将军当年确实北海救过我,于我有恩,这是事实。” “但我孔融今日的进言,皆乃为大汉社稷,为刘氏江山计!” “董国舅,你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孔融也是脾暴气直肠子,面对董承的阴阳,当场就是一通怒斥反怼。 董承被喷了一鼻子灰,脸色尴尬起来,只得讪讪笑道: “孔少府误会了,莫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嘛,我只是随口几句玩笑话,孔少府怎还当真了?” 孔融却脸色铁青,正色道: “此事关乎到大汉存亡,关乎到社稷安危,如此重若泰山之事,岂容得董国舅你玩笑?” 董承对怼到哑口无言,尴尬的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孔融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再次向刘协一揖: “陛下,放眼四海,忠于大汉,还拥有匡扶汉室实力之人,已经是寥寥无几。” “臣可以说,大将军乃是仅剩一下,也是唯一一个,能扫除汉贼,挽救大汉倾覆的忠义之臣。” “对于这样一个人,陛下如何加封激励,臣以为皆不为过。” “何况,大将军还是刘氏宗亲,还是陛下钦定的皇叔。” “臣叩首陛下,以大汉社稷为念,加封刘玄德为王!” 孔融站起身来,郑重其是的向着刘协长身一拜。 刘协身形一震,心头那份残存的犹豫顾虑,这一刻也终于被孔融之言,被残酷的事实所击碎。 深吸一口气后,刘协一咬牙,毅然道: “孔卿言之有理,玄德皇叔乃我刘氏宗亲,又是朕重振大汉唯一可倚重的外力,朕封他为王又何妨!” 孔融长松一口气,当即大赞刘协英明。 董承见刘协君命已出,虽然心下仍持反对态度,却也不好再开口。 “陛下要封刘玄德为王,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自从前番陛下封他为大将军之事后,曹贼对陛下的监视就倍加严密,凡陛下发出的旨意,必须得经由他审查过后方能发出。” “臣只怕,陛下的这道封王诏书,只怕出不了长安,根本送不到刘玄德手中啊。” 一直不吭声的伏完,忽然间提醒道。 刘协脸色一变,陡然间惊醒过来,目光急是看向孔融。 孔融思索再三后,眼眸一亮,忙道: “曹操是不可能准许陛下封大将军为王,但未必不会以朝廷的名义,拉拢其共同对抗袁绍。” “臣可向曹操进言,以使臣身份去宣抚大将军,陛下则可授臣一道封大将军为王的衣带密诏,如此一来,陛下的封王诏书,臣不就能堂而皇之的带出长安给大将军了吗?” 衣带诏! 刘协眼眸一亮,豁然开朗,欣然道: “好,就依孔卿之计,朕授你一道衣带诏,封玄德皇叔为王!” … 许昌,金殿内。 依旧是歌舞升平,酒气弥漫。 高卧胡床的袁绍,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威仪,正笑眯眯的欣赏着殿前歌舞。 与之前不同的是,现下他身边还多了几位美人,正笑脸如花,殷勤奉酒。 此时的袁绍,俨然已忘了袁谭被俘之痛,终日置酒高会,沉浸于酒色享乐之中。 刘备那边已答应释放袁谭,各条战线上与刘备的冲突也皆结束,中原已无战事。 对于已年过五旬的袁绍来说,留给他的时日已无多,既然中原已定,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享受,以弥补这数十年兢兢业业的缺憾。 “曹操尚在,刘备未灭,便急于享乐,唉……” 沮授喃喃自语,摇头一声叹息。 这一次,他已不敢再劝谏袁绍,只能暗自感慨罢了。 脚步声响起。 一名身着银甲,英武不凡的年轻贵公子,高举着一道卷轴,信步踏入了大殿。 “儿拜见父亲!” “恭喜父亲南征全胜,收复许昌,攻取中原!” 那年轻贵公子微笑着上殿一拜。 袁绍眼眸中涌现惊喜,奇道:“显甫?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他最宠爱的三子袁尚。 此番南征,袁尚奉命留镇于邺城,主持后方大局,为前线运送粮草。 此前他并未召袁尚前来,这最宠爱的儿子,却忽然出现在许昌,不禁令袁绍既是惊喜又是狐疑。 袁尚高举手中卷轴,面带着深深敬意,朗声道: “父亲功高盖世,威加海内,为万民景仰。” “今父亲更击破曹贼,收复中原,手握两河六州之地,雄兵百万,天下莫人能敌!” “儿此番前来乃是受河北众豪杰所托,手中所持者,正是河北四州豪杰的联名上表,恭请父亲上应天命,下顺民心,进位为王!” 进位为王! 袁尚此来,竟然是前来劝袁绍称王! 大殿之内,立时一片震动。 沮授手中酒杯拿捏不稳,脱手跌落在了案几上,惊愕的目光看向了袁尚。 郭图则是脸色一变,蓦然间省悟过来,不禁跌足暗暗抱怨自己反应迟钝,让袁尚抢先了一步。 他目光急是瞟向袁绍。 果然。 袁绍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眼中闪过一道微妙的眼神。 郭图自然读得懂,那是一种兴奋,一种暗自窃喜,还有几分欣喜。 袁绍是在兴奋窃喜,终于有人能体察了自己的心意,主动站出来劝说自己称王。 欣慰的则是,这个带头劝进之人,还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而且袁尚的劝进,还不是一个人劝,而是携了审配等河北士人联名的劝进上表! 这其中的份量有多重,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咳咳,老夫虽有些许功劳于社稷,但毕竟乃是一介外姓,你们如此劝老夫称王,岂非是陷老夫于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么。” “不可,不可啊~~” 袁绍旋即佯作不悦,连连摇手推辞。 这一次,郭图瞬间领会到了袁绍的心思。 光有河北士人表态不行,还得有他们这些汝颍士人表态才是。 毕竟现下的袁绍,手握的可不止是河北四州,大半个河南诸州也在其统治之下。 “主公虽乃外姓,却功在社稷,四海宾服,万民归心!” “图以为当此天下倾覆之际,万不可墨守陈规,拘泥于所谓的祖制,而有负天下万民所望!” “主公唯有进位为王,方能顺应天意民心,方能号召四方仁人志士,追随主公扫除各路逆贼,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 郭图当然不会错过劝进的机会,当即跳了出来,代表汝颍士人表态劝进。 袁尚和郭图都起头了,在场谋臣武将们,自然是轰然而动,纷纷慷慨劝进。 就连沮授,虽然认为此时袁绍此时称王为时尚早,但面对这般形势,也不得不站了起来,不情愿的随了大流。 看着诸子众臣的慷慨劝进,袁绍嘴角掠过一抹满意的笑意。 于是深吸一口气,佯作无奈的摆了摆手,叹道: “罢了,罢了,既然是天下士民要逼老夫进位为王,老夫若再推辞,岂非寒了天下人心?” “老夫就准了尔等所请,进位为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