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撤往江陵,还有路可走? 刘表灰暗的眼睛中,陡然涌起一道曙光,猛的一跃而起,跌跌撞撞下阶上前,将儿子扶住。 “不到万不得已,为父怎甘心放弃襄阳!” “琦儿,你若有另有妙计,可以不弃襄阳,自然是再好不过,速速道来!” 刘表满面期许,迫不及待的问道。 刘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五个字: “归降刘玄德!” 刘表身形僵硬,扶着儿子的双手立时松开,本是满怀期许的脸色,渐开始扭曲变形。 “你说什么?” “你竟然想让为父,去降那织席贩履之徒?” “你疯了吗?” 刘表跳起身来,愤怒惊异的目光,看着眼前神色决然的儿子。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计策来。 “父亲啊,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那刘玄德乃真正的世之明主,更有萧景略这等神人辅佐,莫说是父亲你,就连曹操袁绍只怕也不是对手。” “先前父亲手握十万之兵,占尽了优势,都不是刘玄德对手,被杀到损兵失地,如今连襄阳也要失陷的地步。” “就算父亲撤往了江陵,就凭仅剩的那点兵马,当真能守得住江陵吗?” “何况那黄祖拥兵自重,根本不听父亲调遣,仅靠荆南那点兵马,焉能是刘玄德对手?” 刘琦撑着病躯,喘息着给刘表一番分析。 刘表扭曲的脸形渐渐恢复,陷入了沉默不语之中。 “父亲退往江陵,只不过是垂死挣扎便罢,除了徒增荆州兵民死伤之外,毫无扭转乾坤的希望。” “到最后,父亲只怕依旧改变不了覆亡的命运,介时我父子恐怕皆要死无葬身之地!” 再次深吸一口气后,刘琦拱手劝道: “既然如此,父亲何不放弃无谓的挣扎,就以荆州归降那刘玄德呢?” “刘玄德乃仁义君子,以儿对他的了解,他念在父亲献州有功,以及刘氏同宗的份上,必会善待我们父子。” “到时父亲虽不再是一方之主,但我们却能保全性命,得一个富贵余生,亦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所以父亲啊,听儿一句劝,莫去江陵,就地献州归降刘玄德吧!” 说着刘琦在王威的搀扶下,跪伏在了地上,向刘表叩请。 刘表身形一震,僵在原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似乎,儿子这一刻的劝说,令他意志已动摇,有那么一瞬,当真萌生了投降的念头。 “夫君,你绝不投降那大耳贼啊。” “妾身三位胞弟,都死在了大耳贼手中,我多少蔡家子弟,皆因他而死,你的外甥张允,亦是死在刘备刀下。” “刘备与咱们有血海深仇,你岂能投降他啊~~” 蔡夫人当场就急了,再次跪在刘表跟前,泣不成声的悲愤苦劝起来。 刘表心头一震,原本已犹豫的眼神,再次燃起了怒意。 刘琦本就对蔡夫人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刘表的袒护,一直隐忍到现在。 眼下蔡夫人又蛊惑煽动刘表,他是霎时间勃然大怒。 “蔡氏,你个毒妇!” “你下毒想害死我便罢,现下又要蛊惑父亲放弃唯一的生路,想害死我父亲!” “你个毒妇,你是想害我父子皆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杀了你~~” 刘琦急怒冲脑,霎时间失去了理智,挣扎着跳了起来。 拔剑在手,朝着蔡夫人便冲了过去。 左右众人惊到目瞪口呆。 刘表亦是满脸惊愕,没料到儿子会把这件事当众抖出来,更是当众要斩杀蔡夫人。 “夫君救我啊,琦儿疯了,他要杀我,他要弑母~~” 蔡夫人也是吓掉半条命,慌忙躲在了刘表身后,苦苦哀求起来。 一句“弑母”,瞬间将在刘表从震愕中唤醒。 蔡氏下毒,只是刘琦一面之词,只要蔡氏不承认,根本无法定她的罪。 可若让刘琦把蔡氏当众杀了,这弑母之罪便板上钉钉。 身为天下名子,汉室宗亲,一州之主,这弑母的惨剧若发生在他身上,他岂非要为天下人耻笑? “琦儿,焉敢对你母亲无礼,给我住手!” 刘表挡在蔡夫人跟前,抬手怒指刘琦。 刘琦却情绪失控,举着剑咬牙切齿叫道: “父亲,你让开,让我杀了这个毒妇!” “唯有杀了这毒妇,我们父子才能活,儿是在救我们刘家~~” 眼见刘琦不听劝,公然藐视自己这个父亲的权威,刘表终于被彻底激怒。 “王威何在!” “速速将这逆子给老夫拖下去关起来,不得老夫之命,不许放他出来!” 刘表厉声喝道。 王威额头滚汗,僵在原地是左右为难。 刘表大怒,厉声喝道: “老夫的命令你没听见吗,怎么,连你也要背叛老夫不成?” 王威一哆嗦,再不敢迟疑,只得召呼众亲卫,将刘琦强行架了出去。 “父亲,你莫要再受这毒妇蛊惑!” “听儿一句劝,杀了这毒妇,我们归降刘玄德吧。” “这是我们父子唯一的生路啊父亲——” 刘琦的叫声终于远去。 刘表长松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重新坐了下来。 蔡夫人也如释重负,一脸心有余悸的抱怨道: “琦儿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病糊涂,得了失心疯么,怎好端端的要杀妾身,还说什么妾身下毒害他的浑话~~” “够了,你还不退下!” 刘表打断了蔡夫人的碎碎念,厌恶的摆了摆手。 蔡夫人面生尴尬,却不敢再吱声,只得闷闷不乐的退了下去。 “主公,大公子所言之策,固然有可能保全住主公父子性命。” “可主公若是一降,则生死全都要操之于刘备之手,余生便要看刘备脸色苟活。” “况且刘备与主公有血海深仇不说,以主公一州之主,堂堂八骏的身份,焉能向一织席贩履之徒求降,以苟全性命?” “天下人会如何嘲笑主公,史笔如刀,又会如何书写主公的贪生怕死?” 蒯越开口劝谏,一脸大义凛然,慷慨激昂。 苟活,看刘备脸色,天下人耻笑,史笔如刀… 这一个个字眼,如刀子一般,将刘表的自尊再次刺痛! “砰!” 刘表拍案而起,脸色决然如铁,咬牙切齿道: “异度所言不错,老夫堂堂一州之主,当世名士,焉能向那织席贩履之徒卑躬屈膝,求取苟活!” “襄阳虽失,老夫还有江陵,还有荆南四郡,还有江夏!” “老夫还有黄祖,还有刘磐,还有黄汉升的长沙精锐,还有你蒯异度追随!” “老夫决不降刘备,吾要退往江陵,与那大耳贼死战到底!” 见得刘表决意不降,蒯越暗松了一口气,当即慨然大表了一番誓死追随之心。 刘表当即下令,即刻收拢败军,趁刘备大军未全部过江,率众官弃城南下。 “主公,我们若是一走,留在襄阳的那些士家豪姓,必会即刻倒向刘备。” “荆州有影响力的大小豪姓,一半以上皆在襄阳,若尽归刘备,荆州人心将跟着全面倒向刘备。” “越以为,主公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武力胁迫,也要将这些襄阳豪姓,一并迁往江陵才是!” 刘表眼眸一聚,一道森冷闪过。 “异度所言及时,这班见风使舵之徒,吾绝不会将他们留给刘备,让他们助刘备与吾为敌!” “就依你之计,将他们襄阳各家豪姓,全部强迁往江陵。” “敢有抗拒不从者,给我杀!” … 汉水南岸。 一艘艘战船,正往来于汉水两岸,运送刘军士卒。 不到两日功夫,两万余刘军士卒,已悉数登岸。 “最多再有一日,余下兵马便能悉数渡河,我们就能兵进襄阳了。” “军师,拿下襄阳,指日可待呀。” 刘备马鞭指着江上战船,脸上是意气风发的笑容。 “拿下襄阳,其实已毫无悬念。” “不过主公,方以为我们得尽快进兵,不必再等兵马全部过江了。” 萧方语气之中,透出几分深意。 刘备觉察到了有异,笑容收起,便道: “刘表在襄阳城中,至少还有八千左右兵马,我们集结三万余兵马,方才能勉强围城。” “景略,此时急于进围襄阳,是否操之过急?” 萧方望向襄阳,缓缓道: “襄阳城兵马不满万,士气低落,民心动荡。” “就算刘表糊涂,料想蒯越多半也能看出,襄阳是守不住的。” “一旦我军尽数过江围城,刘表和他只有死路一条。” 话锋一转,萧方马鞭向南面一指: “所以方推测,蒯越多半会劝说刘表,率残兵弃襄阳南下,经由当阳逃往江陵。” “尔后调集荆南四郡兵马,凭借江陵城墙高厚,粮草充足的优势,背靠长江天险,据城坚守!” “而襄阳易主,主公有袭卷荆州之势,势必会刺激到孙策,加快西进瓜分荆州的脚步。” “一旦我们鏖兵江陵,岂不给了孙策下山摘桃的机会?” “故而主公要尽全力阻止刘表南逃,就算来不及阻止,亦要再次给予刘表重创,削弱他坚守江陵的兵力!” 萧方道出了理由。 刘备蓦然警觉起来,目光望向东南方向,心中不禁有种预感,与孙策交锋,似乎已无可避免。 而且,那位江东小霸王,是比刘表更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军师言之有理,我们现在就是要与孙策抢时间!” 刘备深以为然,当即一令,不必等后军过江,全军即刻开拔,进围襄阳。 号令传下,各营沸腾。 就在这时,守营士卒飞奔而至。 “启禀主公,营外有一年轻文士,自称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弟子,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