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惊到了。 不光是曹操,曹洪,荀攸等武将谋臣,无不骇然变色。 哪怕是先前不那么乐观的郭嘉,也被曹休送到的这道急报,惊掉了下巴。 他心中已认定袁绍不是刘备对手,也认定袁绍支撑不了一年半载。 甚至他保守估计,袁绍最多支撑五到六个月左右。 郭嘉却没料到,他还是太保守了。 袁绍别说支撑五到六个月,竟然连一个月都没有支撑下去,竟然就全线崩盘,向河北狼狈逃窜! 这到底是袁绍太废了,还是刘备太强? 大帐之内,死寂瞬间后,便炸开了锅。 惊醒过来的曹操,一跃而起,不等到曹休献上,便一把夺过了那急报,迫不及待的展开来急看。 “袁绍手握两州之地,就算是折了十万大军,也不至于连河南地都守不住吧?” “这才短短一个多月,袁绍竟然连许昌都守不住,全线溃败?” “还有啊,那大耳贼不是跟袁绍开战吗,怎么又攻了我们的洛阳?” 曹洪跳将起来,颤声的质问,情绪仿佛被刺激到了,明显太过激动。 帐中一片议论,皆是难以置信。 曹操捧着那帛书的双手,却开始微微发抖,嘴巴也渐渐大张,神色由骇然质疑,演变成了惊愕震撼。 “他竟想到了假道我洛阳,截断两河,以此为诱击破袁谭,拿下许昌?” “他竟然还学韩信破龙且,水淹袁尚,不费一兵一卒灭其两万兵马?” “这个萧方,当真是,当真是……” 曹操声音发抖,已是震撼到无法做出评价,背后更是激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众人听得“萧方”之名,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皆是战战兢兢的望向了曹操。 曹家众臣们的眼神中,惊愕已为恐惧所取代。 良久后。 曹操将那帛书扔在了案几上,长叹道: “还是被奉孝言中了,有这个萧方在,果然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袁本初啊袁本初,你现在终于也体会到,当初我与刘备交手时的痛苦了吧。” 曹操的叹息声中,既有讽刺,又有几分苦涩的自嘲。 众人再次炸开了锅,蜂拥而上将帛书情报捡起,争着探头观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袁绍为何失河南地,竟然会失的这么快。 真相大白。 惊议变成了沉默,大帐内再次死寂,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 “这…这个萧方,竟然能诡诈…诡诈到如此地步?” 曹洪额头浸满汗珠,尴尬的脸色间,又掺杂着匪夷所思的困惑。 曹操一声叹息,苦笑道: “子廉呀,那乡野村夫的鬼谋神算,不是一直如此的吗?” “当初我们在他手底下,吃的那些亏,你都忘了吗?” “只是我们退往关中,已很久没有跟刘备再交手,也许我们真就忘了他的手段。” 曹洪一凛,不由沉默了下来。 大帐内,一股恐惧的气氛,正悄然弥漫。 “不管怎样,袁绍败退河北,刘备窃取中原已成定局。” “刘备拿下河南地后,便将据有荆扬兖豫徐五州之地,其实力已压倒了袁绍,成为天下最强。” “尤其是刘备拿下了洛阳后,更有了挥师西进,犯我关中的可能。” “这个时候,我们再身陷益州,与刘璋开战,显然已不明智。” “司空,该是班师长安,防范刘备入侵的时候了。” 郭嘉最先恢复了冷静,神色凝重肃然的提醒道。 曹操站起身来,踱步于帐中,权衡起了利弊。 蜀地有山川之险,刘璋麾下带甲之士近八万之众,短时间内拿下蜀地,肯定是不现实的了。 虽说刘备初定中原,理论上应该先抚定人心,休养将士后,再决定是北伐还是西征。 但也不排除,刘备会趁着身陷蜀地,关中兵力空虚之际,就强行发兵西进。 留守关中的夏侯惇,曹仁等众将,能否挡得住数倍刘备的进攻,实在是个未知数。 “罢了,就依奉孝所说,稳一些,班师关中吧。” 曹操权衡再三后,还是只能不情愿的选择班师。 众人无人有异议,皆是摇头叹息,对于不能趁势扫灭刘璋,收取全蜀,心下皆颇为遗憾。 “司空,我们暂时放过刘备,倒也是明智的选择。” “但洪以为,司空先定凉州,再取汉中,此番出征仍旧是大获全胜,功在社稷。” “以这样的盖世之功班师长安后,洪以为司空有一件头等大事,必须要做!” 曹洪再次起身,语气突然间变的亢奋起来。 “头等大事?子廉,你指的是什么?” “进位为王!” 曹洪斩钉截铁,道出四个字。 此言一出,帐中立时又一片沸腾,众人的情绪立时被调动了起来。 郭嘉,程昱等对视一眼,立时明白了曹洪动机。 这位曹家宗亲,这是要带头劝进,要让曹操学袁绍刘备,建国称王啊。 “子廉,你这——“ 曹操亦是吃了一惊,没料到曹洪竟会有此进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司空,子廉将军言之有理!” “司空定西凉平汉中,功在社稷,非进位为王,不能彰显司空之功。” “况且刘备今已夺取中原,其实力已膨胀到超越袁绍,天下震动的地步,再加上他刘氏宗亲的身份,以及楚王的封号,中原士人豪杰必是望风而归。” “甚至于,我关陇士民亦会蠢蠢欲动,意图投奔迎奉刘备者,必会与日俱增!” “司空唯有建国称王,方才有跟刘备平起平坐的名位,方才能与刘备争夺民望,才能稳住关陇人心啊。” 郭嘉也果断站出来,陈明利害关系,也力劝曹操称王。 言外之意,你曹操得抓紧称王啊,你建国称王了,我们这些跟随你的人,才能官爵水涨船高啊。 毕竟天子这面旗帜的诱惑力,现下已是大打折扣,远不如先前值钱。 我们这些人跟着你拼死拼活,固然有冲着你人格魅力,但大多数人还是为谋一个封侯拜爵的大好前程。 大家伙儿都想追求进步,可你不思进步,我们怎么跟着进步? 曹洪郭嘉,一武一文一带头,其余人立时看明白形势了,纷纷站出来力劝曹操称王。 曹操看着群起劝进的众人,听着那一句句劝进之词,原本震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如被巨石砸中的湖水,激起了滔天巨浪。 “袁绍敢称王,刘备那织席贩履之徒敢称王,这二贼于汉朝没有寸功,皆为乱国逆贼,却尽皆称王。” “我曹操为匡扶汉室,半生操劳,九死一生,乃大汉忠臣!” “他们一班逆贼都能称王,我曹操凭什么要矮他们一头?” “这王,他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心中思绪翻腾澎湃,曹操是越想越觉得委屈不公平。 蓦然回首,再看向众臣下时,眼中已为某种如铁决然填满。 … 邺城,王宫。 寝宫之内,袁绍依旧昏迷不醒,躺在那冰冷的御榻上。 王后刘氏端坐在御榻边上,目光却如刀刃一般,盯着榻前跪伏的那些美人。 那些美人,皆是袁绍的内宫嫔妃,个个娇艳欲滴,貌美如花。 但此刻,这些美人们却一个个战战兢兢,花容间满是紧张忐忑。 “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狐媚,若非是你们诱得大王沉迷于酒色,焉能将大王的身体累垮,病成这般模样?” 刘氏满面怒色,指着众美人骂道。 众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委屈。 谁都知道,袁绍是在与刘备交战中负伤,再加上屡屡急怒攻心,方才病成了这般昏迷不醒的地步,关她们这些人何事? 这位大魏王后,这是欲加之罪啊。 众美人心下委屈,却皆是敢怒不敢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刘氏骂完了众美人,又俯身凑到袁绍嘴边,轻声问道: “大王,这些狐媚子祸国殃民,臣妾想将她们尽皆处死,不知大王准否?” 袁绍昏迷不醒,怎么可能听得到她说的话,又怎么可能回答。 刘氏这般装模作样,不过是走个过场,假装自己并非擅作主张,是得到了袁绍诏令罢了。 于是她耳朵贴在袁绍嘴边,假意倾听了半晌,便重重点头,煞有介事的道了一声:“臣妾明白了。” 尔后缓缓起身,森冷狰狞的目光射向众美人,拂手喝道: “大王有令,将这些狐媚子拖下去,剜了她们的心,割了她们的头发,将她们的面容统统毁掉,尔后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喂野狗!” 众嫔妃们大惊失色,瞬间都吓到瘫坐在地。 她们是万没料到,刘氏竟趁着袁绍昏迷,假传诏命要杀她们。 不光要杀她们,还要对她们割发毁容! 哀哭求饶声顿时响起。 刘氏却无动于衷,冷眼看着侍卫们将众嫔妃拖走。 积聚心底的妒气终于宣泄一空,刘氏这才心满意足,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 正笑的得意时,侍卫来报,说是以审配文丑的一众河北重臣,想要求见袁绍及刘氏。 刘氏忙是收起了得意,理了理衣容恢复端庄样子,方才令传众臣入内。 片刻后。 审配,文丑等十余名重臣相继入殿。 看着这乌压压的阵势,又不见自己儿子袁尚在场,刘氏不由紧张起来,还以为众臣是得知她杀死了袁绍众嫔妃,一同前来向自己举师问罪来了。 “诸位爱卿,你们这么多人前来求见大王,所谓何事?” 刘氏手心捏着一把汗,故作淡定的问道。 众人不作声,目光齐刷刷聚向了审配。 田丰孤傲,沮授刚正,二人虽在河北德高望众,却不屑于参与党争。 故现下的河北士人们,便皆以审配马首是瞻。 审配深吸一口气,拱手朗声道: “回禀王后,如今河南失陷,我魏国内部是人心浮动,外部又有刘备饮马黄河,不知何时将挥师渡河,侵我河北腹地!” “我大魏现下可以说是内忧外患,正处危急存亡之秋!” “可当此危机时刻,大王却病卧在榻,无法视事,无法安抚人心,更不能统御我大魏将士,抵御伪楚来犯。” “故而臣等想联名上书,请大王以大魏社稷为重,传位于三公子袁尚!” “唯有三公子执掌大魏,方内可安人心,外可御敌寇!” “我大魏,方能转危为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