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藏舟浦(大富大贵的祝福)
浔江沿岸都是荒凉至极的芦苇地,水草丰盛高耸过人。甘宁竭力伸长一根竹竿,沿途测试着岸边芦苇地的水深,认真地探查出能够行船、靠岸的地点,做出锦帆贼独有的标记。 藏在芦苇中的鹤鹳振翅而起,扑腾发出高亢的鸣叫。赖雄掏了三个鸟窝,在甲板上起炉火烧茶、煮蛋。甫一抬首远望,鹤影翩翩,给人一种天旷地远的视感。 “兵曹,你怎么没告诉我,浔江分二流,中间存有一洲?”甘宁爽朗的语气中,裹挟着愤慨的质问。 浔江两岸多崇山峻岭,汉军舟师一路行进,遭遇两处浅滩。要是江东的大型楼船,肯定当场搁浅了。 浅滩的事,甘宁船小还能忍着。现在大江的中间,出现一座这么大的岛屿,把大江都分割成南北两边了,他差一点憋不住破防。 锦帆贼纵横长江,不管是巴郡的长江,还是江夏郡的长江,都是同样的一条流域。甘宁每战能先,仰赖的正是对水域的熟悉。而今临战,他对浔江一点都不了解,属实有点绷不住。 “是你安逸了。”赖雄笑意淡淡,神色温润如常道。 甘宁于湘水、灵渠、桂江运输粮草,是赖氏提前招募好熟悉水域的滩师,为他的船队引路。等下了岭南,赖氏的影响力随之衰弱,甘宁不自己做出准备,赖不到任何人身上。 “此去猛陵,还有多远?”甘宁恢复从容,视野眺望着西边。 “水路大概六七十里。”赖雄剥开一个鸟蛋尝了尝味道,根本吃不出和鸭蛋的口感差异。 “也就是说,士燮的水师从猛陵顺流直下,半天时间便能抵达广信。”甘宁轻轻地叩击着船舷,随着他的深思,手指渐渐加重了一些。 “差不多吧。”赖雄和甘宁交流了一会布防,二人都觉得可以将洲岛利用起来,作为诱敌战的掩护。 甘宁惊奇地发现,赖雄有很多独到的水战见解,让人着耳目一新。 一般水战,不过冲撞和箭矢覆盖两种进攻方式。接舷战中,甘宁不习惯战戟、长矛,宁愿用砍刀、钩镰。 他会在每一艘船上,配置铁锹两把,铁锯两把,铁凿两把,铁斧两把,火油一桶,藤牌二十面。 道具、装备专用,往往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繁琐的器械,也意味着会出现高昂的军费开支。 甘宁正是在赖氏的赞助下,完成器械整备。光靠南征军发放的军粮,他们勉强只够自己活命。士卒没有哗变,完全是靠着感情和信仰在支撑。 赖雄并不介意水战使用灰罐偷袭,只要能战胜敌人,便是好的战术。灰罐一扔,敌人的眼睛一糊,正是登船偷袭的好时机。 关于行船的风汛时月,他也有所关注。并没有像其他将军一样,茫然无知。只是各地天时气象不同,有所差异罢了。 “我决定再探探洲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营建一个藏舟浦。到了关键时刻,藏舟浦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甘宁兴致盎然道。 时间仓促,汉军根本来不及立水寨,人手完全不足。藏舟浦要简单得多,能利用天然的地势藏舟,亦或者是伏兵。 甘宁的船队都是小型的快船,上面还有风帆、大橹,能极大地提升速度。锦帆贼的船只,可以说是这片水域最先进的。 历史上荆州的造船工艺,完全不输给江东,只是后来荆州被瓜分,江东的技术发展更加迅猛。 “善。” 西江水道的具体布局,赖雄委托给甘宁。就算他什么都折腾不出来,兵败逃跑的时候也能轻车熟路一点。只要管控好水道,坚守住猛陵,广信一千守军足够霍峻发挥了。 赖雄叮嘱好甘宁按时传讯后,索要了两艘轻舟快速登岸,和陆路的部队汇合。 三千苍梧义士步履坚定地踏向猛陵,他们的脸上尽显振奋,情绪还停留在伏波庙会中,当时的场景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和同伴夸耀。 赖雄逮住几个叽叽嘎嘎的广信人,问他们为何不怕战争,他们非常诧异而安静地回答了一句: “朝廷统治岭南四百年来,哪一天没有爆发纷争?” 岭南百姓骨子里,藏着一种深刻的顽强。他们和中原的百姓截然不同,争夺每一样资源是经历生死的磨难。 他们有的人能住到城里,肯定是父祖一辈争得厉害,积攒下来财富和人望,非一代之功。 岭南百姓宗族观念非常深厚重,他们几乎每个人都重视祭祀,重视先辈,重视先辈的先辈,如伏波将军。 上百年来,大汉不知道派遣了多少流官到岭南。他们恃远万里,费尽心思榨取民间的财富,好行贿回到中原富庶的地方。 哪有刺史、郡守一上来,就慷慨豪迈地祭祀伏波将军? 皇叔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汉军一跃成为平乱安民、扬善除恶的英雄,光辉的形象深入民心,连带着刺史赖恭都扬名南土。 岭南百姓不畏惧纷争,他们更害怕没有价值地死去,连宗庙、族谱都进不了,那才是真正的罪过。争勇斗狠的背后,是穷山恶水的无奈。现在能追随皇叔建功立业,他们早已迫不及待。 官府欠缺的是粮草、物资,否则以皇叔的信望,能够轻易招揽到更多的大军。岭南的财政、府库,暂且不允许皇叔放开手脚去招兵买马。 随着夕阳渐渐西沉,苍穹降下万丈霞光。 苍梧义士们生火造饭,浓郁的稻米香气笼罩天野。他们大口大口地刨着饭,配上几片不知名的野菜,神态满足、安逸。 赖雄正准备休整一夜,明天再入猛陵。忽然一骑纵横驰骋,衣袍旗帜猎猎而来。 “猛陵魏都尉急信!” 信使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恭敬地将帛书递送至赖雄眼前。 赖雄温和的面容,顷刻间变得冷厉。他摊开帛书一看,蓦地凝声下令: “吃饱喝足,继续行军,赶在今夜丑时前入城!” 向宠神态严肃,一丝不苟地将军令传达到各队。营地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还有苍梧义士鼓噪的呐喊。 士燮的先锋兵马,比想象中来得要快。身处四野,赖雄没有一点保障,他必须连夜赶赴猛陵,和魏延会师。 暮色降临,天地莽莽苍苍,虫鸣鸟叫声盖过人语马嘶的喧嚣。 赖雄率军急行,走在最前面。领队的点起灯笼、举起火把,勉强照出夜路,义士们不由得执紧长矛、竹竿防身,生怕黑暗中窜出来敌寇。 向宠遣出全部斥候巡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两个多时辰后,城墙高大的轮廓,渐渐地映入众人的眼帘。 城门上的火盆“蓬”地一声响,声音传荡很远很远。有守军用火把点燃了火盆里的干柴和火油,迅猛燃烧的火油顷刻间照亮城楼。 魏延站在火盆旁边,摇曳的火光将他的脸颊映得通红,双眸射出来的是冷冷的光: “末将魏延,等候兵曹多时!” 火盆的火势越来越盛,连带着照亮城下。赖雄拨马至火势余光汇聚处,泰然从容喊道: “劳烦魏都尉,打开城门。” 魏延吩咐亲信两句,伴随着一声嗡隆鼓响,城门札札地打开。 赖雄乘着火光,驱着义士入城。 向宠沉毅地抽出马鞭,在地面留下深深的鞭痕,尘土飞扬在忽明忽暗的墙角,他不禁督促喝道: “快,动作快点。我在盯着,看看谁最磨蹭!” 义士鱼贯而入猛陵,用上了最快的速度。赖雄如释重负,勒着缰绳转向城门的方向。他和向宠刚刚踏入猛陵的城界,厚重的城门立即合拢关上,守军生怕他们身后有追兵一样。 魏延在城楼上视察一圈野外的场景,没有发现敌踪,舒出一口长气。他放松警惕地快步走下城墙,向赖雄抱拳施礼: “据探骑上次的汇报,一个时辰前士燮的水师已推进至猛陵以西三十里。还好兵曹入城了,真要耽搁到明日,难保不会撞见敌军斥候。” 赖雄不惜和关羽等诸将力争,也要保举魏延为猛陵守将。消息传到猛陵,魏延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区区三五千人的统帅,魏延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处于皇叔开创大业的阶段,每一次领军掌权,都意味着对未来大势的投资。倘若魏延占不到任何位置,就只能像在长沙郡一样死熬资历了。 每个身怀远志的英雄豪杰,都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锋芒。一如魏延,绝不允许自己庸庸碌碌! “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历史上能放出此般豪言的雄杰,又怎么可能是简单角色,势必会搅起南土风云。而这样的雄杰,刘备身边不止一个! 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何惧士燮几万老弱之兵。 晚风一吹,赖雄身上的衣襟显出飘飘欲飞之态。他左手一拍配剑,眼神倏地闪出耀眼的光来: “倘若不幸遇到敌军,我腰间的饰剑,也未尝不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