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军伏击文聘，一举克定樊城。消息传出，倾动荆楚。蔡瑁恨铁不成钢，继续坚守襄阳，周瑜望城兴叹。襄阳城坚，超乎想象。 　　 在窥探襄阳一圈后，周瑜料定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撼动坚城。他派遣吕蒙为先锋，攻打新野。彼时文聘退守新野，孤立无援，麾下只有六千兵马。 　　 双方厮杀一阵，终于惊动宛城的曹军。建安十三年秋七月，征南将军曹仁毅然持节挥师南下。十万曹军先锋，裹挟着披靡之势，震撼襄樊。 　　 吕蒙收到细作的消息，懵在当场。他们好不容易攻下樊城，没想到跳出来一个摘桃子的。 　　 十万曹军，也仅是先锋罢了。吕蒙思忖再三，决定避开曹军锋芒。他一边向周瑜紧急传讯，一边撤至樊城布局。 　　 新野是小城，根本不可能阻挡曹军。樊城是坚固的要塞，还有坚守的可能。周瑜赞成吕蒙的决策，同意放弃新野地区，着手布防樊城。 　　 北有曹军，南有襄阳。江东军被夹在樊城，依靠着汉水进行补给。他们的粮道太长，随时有倾覆的危险。然而留给周瑜选择的机会并不多，樊城是江东的希望所在。 　　 最尴尬的还是文聘，他夹在曹军和樊城中间，连襄阳都联络不上。新野是小土城，根本没有像样的防御能力。和十万曹军硬碰硬，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灰飞烟灭。 　　 文聘想撤至汉水，又担心撤退的吕蒙会伏击。他麾下六千兵马，成为孤魂野鬼一般。眼看曹仁的兵马即将南下，新野守军中越来越多的士卒倾向于投降。 　　 唯有投降曹军，新野守军才能获取到一线生机。可刘表还在，文聘摸了摸胸膛，觉得自己不应该做出对不起襄阳的事。 　　 新野城内忽然有流言蜚语传出，曹军所至寸草不生，他们很可能会屠城。城内的军民惶恐不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曹军屠城，绝非空穴来风。他们在中原的所作所为，通过各种各样的残暴的传说，弘扬南土。 　　 百姓们无不怀念皇叔统治时期，他们嚷嚷着要南投皇叔。如今皇叔已占据江陵以南，有足够的实力保障他们的安全。 　　 如果他们只是嚷嚷，文聘还不会这么头疼。城内已经有百姓收拾行囊，迫不及待地想出城。守军拒绝打开城门，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 　　 文聘亲自出马，镇压数十起动乱。城内的军民根本不在一条心，他要是坚守新野，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文聘六神无主之际，一封帛书投递至县衙，给文聘提供了一条清晰的思路。他一咬牙，决定打开城门，放新野百姓南下。 　　 消息传出，新野百姓沸腾。他们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向樊城奔去。文聘站在城墙上，望着迁徙的无辜百姓，内心前所未有地挣扎。 　　 如帛书中所称，新野百姓的迁徙速度非常慢，迟早会被曹军追上。文聘必须留下来，为百姓争取一定的时间，否则他将成为荆州的罪人。 　　 文聘一想到自己失樊城，没有脸面面对明公。要是再让新野百姓受到曹军的伤害，他实在寝食难安。 　　 于是，文聘一边驱逐新野百姓南下，一边积极地布局，准备给百姓争取时间。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曹军的行军速度，远比迁徙的百姓要快。曹仁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他以步骑五千为先，火急火燎赶路。 　　 大军还没有抵达新野，中军便收到消息，新野军民正在南迁。曹仁没有犹豫，继续加快行军速度。初到新野，他便发现这是一座空城。 　　 曹仁决定入城稍做休整，明日再继续追击新野军民。他们刚踏入城内，便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浓浓的黑烟，在城内各处冒起。汹涌的火势，在刹那间吞噬全城。 　　 “不好啦！不好啦！有伏兵，城内有伏兵！”有骑兵歇斯底里地呐喊示警。 　　 呜呜呜—— 　　 伴随着一声嘹亮高亢的号角声，拔高升上天穹。文聘率军袭来，朝着曹军发出怒吼和咆哮。他们目光沉毅，手中紧握着战刀、长矛、战戟，悍不畏死地突击。 　　 “杀！杀！” 　　 满天的嘶吼如虎如狼，曹仁的脑袋里都回荡着荆州兵愤怒的喘息。文聘拔出战刀，指向前方，无数道身影从他侧翼掠过。 　　 曹仁抵抗一阵，阵势最终还是崩塌。文聘杀了一个酣畅淋漓，追出曹军两里地。他见好就收，率军向西南的方向撤退。 　　 曹军受挫，耽搁好几天时间，给了新野军民逃命的机会。起初只有一两万百姓南下，后来有人得知，大部队是投奔皇叔而去，汇聚的人员越来越多。 　　 樊城收到消息时，迁徙百姓的数量，已达到恐怖的十万。这已经不是新野百姓这么简单了，而是樊城以北荆州治下，几乎全部的百姓。 　　 他们目标一致，浩浩荡荡地向南迁徙，身后还跟着大规模的曹军。没有兵马的增援，百姓的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他们不可能安然无恙逃过曹军的追杀。 　　 吕蒙懵了，除了向上汇报，他实在没什么好的办法。周瑜及时了解情况，下达收纳的军令。只要是抵达樊城的百姓，江东都会接纳。至于出城保护百姓，完全没有必要。 　　 迁徙的百姓被曹军追上，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命运。江东的兵马，不能浪费在拯救乱民上。一旦防御的节奏被打乱，樊城很可能保不住。 　　 周瑜以大局为重，决定先保樊城，拯救百姓则是量力而行。吕蒙深以为然，在樊城内做好准备。十万百姓不是一个小数目，应该有几万人能逃脱曹军的追杀。 　　 赖雄本应该悠哉悠哉地待在江夏，坐观襄樊成败。作为使者，他现在两边都帮不上忙，干脆在大江边钓鱼休闲。 　　 起初这样的日子非常幸福、舒坦，直到几天前，赖雄收到一封来自新野的书信。信件称新野绝对抵挡不住曹军的进攻，待到新野火势一起，作为皇叔在江夏的使者，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为南迁的百姓提供帮助。 　　 赖雄算了算时间，信件好像是从文聘退守新野、曹军南下，便提前从新野送至江夏。他起初还怀疑信件的真假，但一联想到“火烧新野”，很可能是“卧龙”所为，赖雄信了七分。 　　 他准备舟船，向孙权请示后，飞速地奔向樊城。刚到樊城，火烧新野的消息便传至江东军中。周瑜和吕蒙都在称赞文聘的勇猛和果敢，顺便商量怎么劫杀文聘。 　　 赖雄初至樊城，便感受到任务的艰巨。樊城守军，根本没把救援百姓当成主要的任务。 　　 他自己麾下只有三百侍从，如何能从十万曹军的追击中，解救十几万百姓？ 　　 赖雄没有气馁，立即求见江东左都督周瑜，没想到周瑜袭杀文聘去了。他又求见右都督程普，没想到程普巡察襄阳去了。 　　 江东担心襄阳会出兵接应文聘，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周瑜和程普一起出手胜算很大，文聘恐怕凶多吉少了。 　　 赖雄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拜访樊城守将吕蒙。吕蒙在讨伐黄祖的战役中立功，被孙权提拔为横野中郎将，地位越来越高，在军中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吕蒙听闻赖雄的来意，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本将的职责是坚守樊城，其他一概不管。” 　　 赖雄看到吕蒙眼神中的“凶煞”，还有语气中表达的不善。他没有循规蹈矩地劝说，辞色严厉道： 　　 “将军为何如此鼠目？” 　　 凌统蓦地拔剑，对准赖雄喝道：“你把话放干净一点！” 　　 甘宁曾射杀凌统的父亲凌操，赖雄和甘宁亲近，又救了苏飞一命，一不小心得罪了凌统。吕蒙没有喝退凌统，而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凌统血气方刚，真有可能不顾一切动手。赖雄感受着利剑的锋芒，泰然自若地望向凌统，眼神逐渐变得轻蔑，盯得凌统浑身不自在。 　　 “曹军南下，南土鼎沸。江东要以一家之力，抗衡百万曹军吗？”赖雄毅声反问道。 　　 凌统的身躯僵住，剑锋轻颤一下。吕蒙心神震颤，顷刻间明白赖雄说的什么意思。坚守樊城，也要分为坚守多久。 　　 江东舍弃百姓，的确能更好地保举樊城。不管曹军采取什么行动，都和他们无关。但这只能让樊城坚守一阵，很可能是半年，或者持久一点达到一年，江东绝对会非常吃力。 　　 没有刘备的帮助，江东再怎么逞强，都难以和百万曹军抗衡。如果江东因为这件事，和刘备军彻底翻脸，完全没有必要。倘若刘备军采取行动奇袭江夏，江东军将会陷入被动当中。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怎么能任由凌统公报私仇？ 　　 吕蒙深吸口气，平静地道：“公绩，退下。” 　　 凌统非常不甘心，以凶狠的目光望着赖雄。 　　 “退下！”吕蒙肃声道。 　　 凌统不情不愿地收剑，依旧警惕地盯视赖雄，像一头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野兽。 　　 “使者，请。”吕蒙终于决定和赖雄好好谈谈。 　　 “将军，请。”赖雄没有继续和凌统对峙，跟随吕蒙来到堂内。 　　 吕蒙命人准备酒肉，好好地招待使团，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两位都督已率军离开樊城，我不管采取什么行动，都有违军令。等两位都督回来，再和足下商议具体的营救计划。”吕蒙温声道。 　　 赖雄轻瞟吕蒙一眼，窥出他心底的想法，无非是拖字决，好将自己摘出来。等到周瑜、程普回来，说不定都是几天以后了，南迁的百姓等不了这么久。 　　 “新野的百姓，是皇叔心头的一块肉。他们出了任何事，皇叔都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将军阻挡曹军几天，皇叔的援军一定会到来。”赖雄坚定不移道。 　　 为了成功劝说吕蒙，他顾不得含蓄，宁可让江东狮子大开口。只要江东出了价码，便能将话题的重心，转移到如何拯救百姓上。 　　 “吕某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就算和足下达成什么协议，也没什么意义。”吕蒙推诿道。 　　 “将军身先战阵，亲自斩杀黄祖大将陈就，连孙将军都赞不绝口，是能做成大事的。文聘凭着六千残兵败将，都能重创曹军，何况是将军亲自出马。” 　　 “不管怎么样，曹军都会攻打樊城。现在来的只是曹仁的先锋，将军并非没有胜算。一场大捷，绝对能鼓舞江东的士气，有利于接下来的守城。” 　　 赖雄字字铿锵，带着决然的气势。 　　 “要是败了呢？”吕蒙仍旧犹豫道。 　　 “将军为了拯救十几万荆州百姓而惜败，不失为天下英雄豪杰也。江东凭此大义，何愁不能坚守樊城抗曹？要是将军什么都不做，放纵曹军屠戮无辜的百姓，反倒令天下人耻笑。”赖雄义正辞严，每一句话都说到吕蒙的心坎上。 　　 吕蒙是性情中人，心中已被说动。但绝对的理智，狠狠地压制着他的冲动。他根本不想出这个风头，一点保障都没有。 　　 “如果将军觉得为难，可否借在下五千兵马？不管此战结果如何，都与将军无关。不管成败，皇叔都会偿还江东的恩情。樊城兵马充足，五千兵马不会伤筋动骨。”赖雄退一步劝说。 　　 “容我上报都督，只要都督答应，我二话不说发兵。”吕蒙沉声道。 　　 “如果新野百姓遭受曹军的屠戮，两家的盟谊恐怕到此为止了。”赖雄抗议道。 　　 “鼠辈，你好威胁我们？”凌统暴躁地拍案道。 　　 “江东连拯救百姓的担当都没有，如何让皇叔相信，江东会成为我军最巩固的盟友？”赖雄一针见血道。 　　 “一拍两散算了，反正刘备根本没帮什么忙！只要你们不添乱，江东完全能抵挡曹军的进攻！”凌统不屑道。 　　 “住口！结盟是主上和皇叔都认定的事，谁都不许摆出来当成筹码，你们还有没有身为臣子的本分？”吕蒙低吼道。 　　 赖雄继续逼迫，一步不让。吕蒙答应先派遣出五千援军，阻挡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