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雄带着使命前往樊城，频繁碰到逃命的百姓。他上前询问樊城的战况，百姓谈之色变，脸上都泛起无边的恐惧。 　　 “厮杀的时候我没在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战斗结束，我去帮忙清理尸骸，干柴成捆成捆地往里面堆，烧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烧干净。” 　　 “后来气味实在太难闻了，整个樊城都陷入惶恐。我们便在城外挖坑，一挖就是千人坑。有一次曹军袭来，看到我们是掩埋尸体，竟好心地放过我们。” 　　 “据我所知，曹军的伤亡似乎更大一点。我从城上往下瞟一眼，看到他们运输尸骸的板车，一辆连着一辆，根本看不到尽头。” 　　 邓三眉飞色舞，描绘着樊城的惨状。他心里还潜藏着一点害怕，可为了能在贵公子面前炫耀，他压制恐惧暗呼大值。 　　 “樊城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江东军怎么轻易放你们南下了？”赖雄疑惑道。 　　 “我也不太清楚，最开始管得最严，逃跑被抓回来就是关禁闭，甚至和死尸住一晚上。前两天有人大闹一场，说要南下投奔皇叔。” 　　 “这可把江东的将军气坏了，拔剑要杀他。没想到此人临危不惧，说宁愿死也要南下。江东军把他关了一夜，又放了出来。” 　　 “在他的鼓噪下，大家都连夜奔逃。我逃跑的时候，被他们守夜的发现了。守军追赶一阵，我们偷偷下了城墙，他们就不追了。” 　　 邓三谈起逃亡时刻，心有余悸。继续留在樊城，他的下场必定凄惨。连当兵的都保不住自己，又谈何保一群劳役。 　　 赖雄又接着问了几句，都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推测樊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影响到江东军对劳役的管控。 　　 霍峻打赏邓三一串五铢钱，还有一点干粮，后者喜笑颜开地南下了。临别前邓三还叮嘱赖雄等人，千万不要往樊城去了，实在是太危险。 　　 赖雄一路上，遇到越来越多逃亡的百姓。临时的码头上，起码汇聚着两三千人。霍峻上前询问状况，觉察到一点不同。 　　 “兵曹，这些百姓竟是江东士卒以舟船护送过岸的。”霍峻震惊地汇报道。 　　 “他们能有这么好心？”赖雄表示不信。 　　 “江东当然不会好心，他们收取过江费。百姓要将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才能上船，交不出过江费的只能自己抓木板游过来。有时候他们会从船上抛下一根绳索，给不会游泳的百姓一条活路。”霍峻正色道。 　　 赖雄立即意识到有一点不对劲，赶忙询问道：“江东的将军们，知不知情？” 　　 霍峻摇了摇头，肯定地回答道：“将军们应该看不上这点小钱，江东的士卒施救，是为了赚取一点外快。” 　　 赖雄陷入沉思，心底隐约生出某种不详的预感。兵痞哪里都有，很多当兵的都是为了升官发财。 　　 江东军这么做，赖雄一点都不意外，可这样的行径，一直没有人管，这就有点可疑了。以周瑜的秉性，治军不应该如此松懈。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将军的私兵所为，江东的私兵制弊端非常大，每个将军带兵都有不同的风格。周瑜临时将他们汇聚到一起，听从调遣、安排，属实是有一点不容易。 　　 “走，上前去探探。”赖雄不敢掉以轻心，策马上前。 　　 江东士卒如临大敌，在看清三十骑的旗帜后，紧张的神情稍稍缓解。刘备军的探骑，时不时在汉南出现，不是什么稀罕事。 　　 “告诉我，谁让你们向百姓收取过江费的？”赖雄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质问起江东士卒。 　　 懒散的江东士卒，一个接着一个起身，警惕地望着赖雄，有机灵的已经去汇报他们的将军。 　　 很快一名脸泛凶光的年轻将军快步走来，朝着刘备军喝道：“我江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贵军来管了？” 　　 “在下赖雄，字子云，左将军兵曹掾。” 　　 “在下韩综，随军司马。” 　　 二人互通姓名，皆是一脸的不服气。赖雄数次出使江东，把江东的人物都摸了一个底。韩综一般人不认得，他却是有印象的。 　　 此人是韩当之子，在江东小有名气，难怪行事如此乖张。赖雄眼角余光观察，发现江东士卒都对韩综马首是瞻，想必这些人都是韩家的部曲。 　　 “原来是韩司马，阁下在此压榨百姓，不怕周都督知道吗？”赖雄大声质问道。 　　 韩综的父亲是追随孙坚的老将，排资论辈在周瑜之上，他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什么压榨百姓，我怎么不知道。百姓没有渡江的船只，我给他们提供便利，收取一点辛苦费怎么了。” 　　 “你只是刘备的使者，说话最好放干净一点。我江东的军务，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就算闹到主公那里，我也有道理，更别提什么周都督了。” 　　 赖雄故作震惊道：“阁下敢对周都督不敬？” 　　 “哼——” 　　 韩综重重地冷哼一声，不屑道：“周瑜早就不是什么都督了，现在军中程老将军说了算。” 　　 赖雄心中又惊又诧，完全没想到江东竟临阵换将，还故意封锁了消息，樊城一定发生了什么。 　　 “就算现在是程老将军说了算，周都督也不是你能诋毁的。”赖雄继续试探道。 　　 “周瑜还用诋毁？我江东在樊城损兵折将，他不背锅谁背锅，主公没有惩处算他命好。”韩综蔑视道。 　　 江东是私兵制，部曲折损严重，容易激化内部的矛盾。赖雄推断孙权为了稳定军心，被迫扶持程普上位。江东作为防守的一方，根本没给周瑜留下任何运筹帷幄的机会，每天都是血肉模糊的碰撞和厮杀。 　　 “既然如此，我去见程老将军。”赖雄沉声道。 　　 韩综根本不怕赖雄告状，大胆地向樊城传递消息。该赚的钱他还是继续赚，樊城不可能管这些小事。 　　 赖雄等了一天，都没有收到回复。他派霍峻前去催促，没想到遭受韩综持续地敷衍。他亲自前去，没想到连韩综的面都见不到。 　　 后来韩综的部曲传讯，让赖雄到江夏去见孙权。赖雄预感到危机，派遣信使向刘备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