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屯驻成都，犒赏三军。他将益州的府库全部打开，毫不保留地分给士卒。士卒们稳稳地发了一笔财，士气高涨。 　　 由于刘璋是投降，因而大量的蜀中士族，也都跟着效忠刘备。官府没有理由回收土地，基本上保持了蜀中的格局。 　　 虽然他们同样缴纳赋税，可和江东比起来，还是少了很多军屯、民屯。孙权北上，带走江东的大士族，给刘备留下大量的土地，称得上绝佳的好人。 　　 当年江东采取的是奉邑制，将军们的奉邑跨连郡县，拥有的土地非常恐怖。刘备军将他们清算出去后，这些土地都成为军屯和民屯。 　　 张飞驻扎江东，钱粮不需要荆南或者岭南供给，甚至还能有一定的结余。蜀中的格局，明显发生变化，只能等待下一年的税收。 　　 刘备为了安抚蜀中士族、军民，免除他们今年的赋税。按照赖雄的话说，此战打得相当亏本，连一点油水都没有。 　　 不过岭南派的势力，也已经足够膨胀了。蜀中的利益对于赖氏父子而言，可有可无。刘备扶持起法正后，蜀中士族被逼无奈，放下和东州派的仇怨，向法正靠拢。 　　 毕竟他们和岭南派、荆州派的竞争关系，已经形成，接下来还要持续地比拼。谁能帮助皇叔北伐，谁便能在未来的朝堂，占据更多的话语权。 　　 历史上，荆州派是作为战胜的一方入主益州，难免和益州士族存在着矛盾和冲突。后来荆州士族又失去荆州，没办法向刘备军供应钱粮，只能进一步压榨益州士族。 　　 益州士族既出钱粮，又出人出力，结果上层权力都被外来士族瓜分，他们自然不怎么乐意，所以两边一直不怎么合得来。 　　 蜀汉兵败时，以谯周为首的益州士族，成为投降派的典范，那时候蜀汉士族之间的矛盾已经非常激烈了。益州士族投降，反而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现在刘备军的阵营，也大致地分为几个地方派系。一个是宗室，以关羽、张飞为代表，分别坐镇江东和南郡。 　　 剩下的三个分别为赖恭为首的岭南派、诸葛亮为首的荆州派、法正为首的益州派，驻地分别是交州、荆南、巴蜀，称得上泾渭分明。 　　 刘巴受诸葛亮举荐后，一步步成为荆州派的代表。为了补充蜀中府库，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当铸直百钱，平诸物贾，令吏为官市。” 　　 直百钱，也就是大钱。本来一枚五铢钱价值一钱，而直百钱顾名思义价值一百钱。两者用的铜量相当，多造直百钱便能进行收割了。 　　 “平诸物贾”也就是稳定物价，保障民生。百姓需要的不过是粮食和布匹，把价格压制住，那么直百钱收割的便是士族、地主、豪绅的资产。 　　 如果刘备只占据一州，要和九州抗衡，铸造新钱的确是非常好的办法。自古以来金融收割，都能发家致富。简简单单更改一下规则，即能赚得盆满钵满。 　　 倘若以扶南地区填补襄樊地区的空缺，刘备占据的可是四州之地。蜀中造的直百钱，肯定会流通到各地，对商业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赖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漕运体系，肯定会走向崩塌。 　　 不得不说，刘巴的确有才。否则当初赖恭也不会找上门，请刘巴当赖雄的先生。虽然事情没成，可大家都是同郡，好歹讲一点乡情。刘巴这么进策，打击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蒋琬特地来找赖雄商量，准备阻止刘巴的疯狂，他直言不讳道： 　　 “刘巴心目中的明主是曹操，我甚至怀疑他是为了破坏南土，让皇叔陷入和士族、豪绅的内斗中不可自拔，给曹操争取时间。” 　　 赖雄深以为然，正色道： 　　 “现在各地的赋税，完全能支撑起官府、军队的开支，只要稍稍调运。皇叔要是遵从刘巴的进谏，南土势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此事益州的士族首当其冲，法正、李严等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我们没必要冲在最前面。” 　　 赖雄对财富、土地没什么太大的执念，以他的功绩足够后面两代人衣食无忧。要是两代人都没有走出来一位英才，家族活该走向没落。 　　 “善。”蒋琬赞同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法正便在刘备面前，和诸葛亮辩论： 　　 “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原缓刑弛禁，以慰其望。” 　　 也就说，大家学学高祖，约法三章即可，不要搞得天怒人怨。当然，法正指的不只是直百钱，还有诸葛亮心心念念的《蜀科》。 　　 诸葛亮的回答，非常符合商鞅、韩非的法家思维： 　　 “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於此。” 　　 简单地说，也就是刘璋、刘焉太放纵蜀中士族了，以至于士族目无王法，渐渐忘记君臣之道，必须以“威法”约束。 　　 诸葛亮所说，并非没有道理。毕竟法正自己都恣意妄为，史称“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 　　 没有法律的约束，肯定会乱套。二人酣畅淋漓地辩论，明为《蜀科》，暗论“直百钱”。毕竟直百钱太有利于官府了，法正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刘备听得一阵头大，只好摆摆手称一声“再议”，暂且放下此事。岭南派的主要代表赖恭不在，刘备便将赖雄、蒋琬唤来，听取他们的意见。 　　 赖雄笑了笑，直言不讳道： 　　 “我只懂得怎么种田，勉强读过几本史书罢了。当年王莽也是这么铸造大钱，结果弄得农桑失业，食货俱废。皇叔麾下要是有超越先贤的英才，不妨为那三瓜两枣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