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常风感觉正德帝的两道旨意有古怪。 与此同时,七百里外的大同。大同总兵王勋也遇到了一件古怪的事。他收到了一封蹊跷的公函。 这封公函来自京城,来送信的是御马监驿使。 公函的大致内容是:老王,你在大同要好好练兵,加紧备战。尽好朝廷边镇大将的责任,护佑百姓,为朝廷立功云云。 全都是劝勉的话。 如果这封信来自兵部的尚书、侍郎,又或者御马监的哪位公公,那信中内容一点都不稀奇。 信蹊跷就蹊跷在落款——“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 王勋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官,虽说是个老粗,肚子里没啥墨水,但不是没见识的乡下人。 这官职他从未听说过。 至于朱寿这个名字,他亦闻所未闻。 王勋找来了自己的幕僚诸葛仁:“你看看这封信上的落款。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官职啊。” 诸葛仁看后一头雾水:“怪哉。大明只有总督某某地方军务事。从未有过总督军务大将军,后面还加了个总兵官。” 王勋问:“会不会是朝廷恢复旧时的老官职。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太祖还是吴王时,有许多显赫的军职。譬如都督府大都督之类,后来取消了。” 诸葛仁道:“容我查阅下实录。” 过了一个时辰,诸葛仁回到了王勋的书房:“镇帅。我翻阅了吴王府时期和洪武朝的实录。并没有这个官职啊!” 王勋道:“那就是新设的官职?也不对啊!若朝廷新设武官军职,还是总督、大将军、总兵官合三为一。一定会见诸于邸报。我不可能不晓得。” 诸葛仁附和:“是啊,莫不是有人在捉弄镇帅您?” 王勋却道:“来送信的是御马监的驿使,有官牌。不像是捉弄。” 诸葛仁道:“那就怪了。” 王勋又道:“还有,这人名叫朱寿。五军都督府的指挥使以上将领里,绝对没有此人。十二团营都司及以上将领里,亦没有此人。边军指挥同知以上更没有此人。” 诸葛仁道:“姓朱。但名只有一个字,没有皇家字辈。此人肯定不是宗室。会不会是勋贵?” 王勋疑惑:“勋贵,姓朱?” 诸葛仁自言道:“姓朱的勋贵......莫不是成国公朱能一系?” 王勋摆摆手:“不可能的。我进京述职时,跟第四代成国公朱辅喝过酒。他的子侄里根本没有叫朱寿的。” 诸葛仁每年领王勋三千两银子的幕酬,要是连搞清楚一封信的署名来历的本事都没有,那他可以卷铺盖卷滚蛋了。 诸葛仁道:“有了!既然信是来自于京城,想搞清楚来历就得询问熟悉京城官场的人。” “锦衣卫宣大千户所的高千户就住在大同城北的铁狮子胡同。镇帅不如去问问他。” 高千户本名高文泽,原籍大同。弘治初年在锦衣卫做管档千户。三十年过去,他已是七十岁的老人。 前年常风照顾他,将他调到了宣大。 高文泽这个宣大千户所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其实并不管事,只是领一份俸禄,在大同城中养老而已。 王勋和诸葛仁来到了铁狮子胡同。 满头白发的高文泽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揉着核桃,一个俊俏小丫鬟帮他捶着腿。 高文泽看着小丫鬟的俏脸,自嘲的想:要是倒退三十年。我此刻揉的就不是核桃,而是女乃子了!唉,不服老不行啊!当年顶风尿三丈,如今顺风湿一鞋...... 就在此时,王勋和诸葛仁进了院。诸葛仁手里提溜着一个小匣子。 诸葛仁笑道:“高千户,我们王镇帅来看您老了。” 高文泽连忙跪地拱手:“末将高文泽,见过王镇帅。” 锦衣卫再显赫也是明军序列。千户给总兵见礼是应当应分的。 王勋连忙将高文泽搀了起来:“哎呀,老千户这一拜,我怎么受的起!您以前在缇帅锦安侯手下效力多年,是京城里的老资格了!” 高文泽笑道:“老资格三个字不敢当。” 王勋道:“我家祖上五代都是大同边军。跟老千户你是实打实的老乡。咱们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 高文泽道:“下官久仰王镇帅。只是镇帅军务繁忙,不曾拜会。” 王勋问:“老千户祖上军籍亦是大同边军吧?” 高文泽答:“正是。我的曾祖从洪武朝起就戍守大同。正统朝十四年秋,大同镇兵入京勤王,家父立了功,才受赐了锦衣卫世职。” 文官盘道拜码头,上来先问中的哪一科,名次出身,座师是谁。 武官盘道拜码头,则是先问军籍、世袭军职。 王勋道:“不知老千户祖上军籍是大同哪支边军?” 高文泽答:“祖上在大同镇虎威右营前锋千户所效力,世袭总旗。” 王勋听了这话惊呼一声:“啊呀!在下祖上亦是在虎威右营前锋千户所效力。是世袭的百户。” “咱们的祖宗可能在一口锅里搅过马勺。要这么算,我与老千户是亲切的世兄弟!我该称你一声高老兄。” 说完王勋给诸葛仁使了个眼色。 诸葛仁连忙奉上手中的小匣子,打开匣盖。里面是两锭金花银。 王勋笑道:“弟无以为敬,谨具拜仪金花银一百两,高老兄权且收着。今后咱们多多来往。” 高文泽推辞:“我怎好拿镇帅的银子?” 王勋这人会打仗,更会做人。他立马露出急了眼的表情:“你我世好,就如至亲骨肉一般。若要推辞,便是见外了!” 高文泽只得将银子手下。在锦衣卫里混了整整五十年,老高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他心知肚明,王勋一定是有求于他。不然堂堂镇帅,大同的土皇帝为何要屈尊降贵,来给他一个半退隐的千户送礼? 高文泽试探着问:“王镇帅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王勋一拍手:“噫!我高世兄简直料事如神!实不相瞒,我的确遇到了一件事,但不是难事,而是蹊跷事。” “京城里有人给我来了一封信,落款的官职署名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完王勋掏出了那封信:“还请高世兄给长长眼。” 高文泽看了信后,大为惊讶:“总督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这官职我从未听过。但朱寿......是当今皇上给自己取得别名啊!” 王勋一冷:“您说朱寿是......当今皇上?” 高文泽点头:“正是!当初皇上在西苑开了买卖街,扮作卖草鞋的落魄人。名讳便是‘朱寿’。” “当时常帅爷,啊,也就是如今的锦安侯,调锦衣卫的人去买卖街扮演百姓、商贩。我亦在其中。” “我的那个豆腐摊,就在皇上的草鞋摊边上。故而晓得朱寿便是皇上。” 王勋大喜:“啊呀!原来如此!世兄在京里当差小一个甲子,果然见识广博。” 诸葛仁在一旁问:“那这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高文泽笑道:“皇上行事不拘一格。总爱编一些官职封给自己。以前皇上还封过自己‘锦衣卫查缉嫖宿、通奸事总旗’呢!” 老高真是个老狐狸。 高情商:行事不拘一格。 低情商:做事没谱儿。 王勋喜上眉梢:“这么说,是皇上给我写了一封劝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