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汉，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是看破不说破，暗示不明言。 　　 即使是政敌、对手甚至仇家，在未彻底撕破脸之前，双方也会保有最后一丝礼仪。 　　 张让本就看聂辽一百个不顺眼，此时更是一万个不顺眼。 　　 你这小贼倒好，当着这么多朝廷公卿与将军的面，不仅令陛下无颜，还给吾使坏！ 　　 张让刚刚过完五十大寿没几日，收了不少豪礼，这几日心情格外畅快，然而今日！ 　　 被聂辽一句话，整得他血压直线上升，令他温润如玉的脸颊渐渐泛红。 　　 他心中愤恨不已，眼神狠戾，盯着聂辽，尖声道：“聂辽，汝欲反乎！” 　　 聂辽一听，不由得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个宦官，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话，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张常侍，汝放心，吾若反，第一刀必斩汝头！” 　　 张让不禁瞪大双眼，这话你都敢说，看来蹇硕之前说的没错，你这小贼天生反骨！ 　　 “陛下，此贼子已招供，陛下何不擒之？”张让连忙向灵帝拱手，先给聂辽坐实再说。 　　 灵帝虽然昏聩，虽然爱财，却并非傻子，张让有没有在冀州置办私产，他一清二楚。 　　 聂辽有没有反心，他也一清二楚，嗯，至少现在一清二楚。 　　 不过他不想惩治张让与赵忠等人，否则也轮不到聂辽刚才揭发张让的罪证，早在黄巾起义之初，张让等人就该死。 　　 “好了，聂卿一心为国，阿父勿复此言。”灵帝轻轻抬手一摆，想要当个和事老，和稀泥。 　　 然而张让不想就此放过聂辽，此贼对他充满敌意，此时若不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尽快除之，则日后悔之晚矣。 　　 “陛下，据皇甫将军奏疏所言，数月前，聂辽此贼于冀州豢养私兵万余人，那支私兵部曲的统领，便是他之前曾向陛下表奏的褚燕。如今此贼自投罗网，陛下何不审之？” 　　 张让这么一说，灵帝才想起此事，皇甫嵩上个月上疏，言聂辽在冀州豢养万余私兵，言之凿凿。 　　 灵帝并不觉得聂辽会做如此蠢事，而且还以其表奏的别部司马统率私兵部曲，如此明目张胆，其中定有隐情。 　　 灵帝将皇甫嵩的那道奏疏留而不发，就是想等聂辽回来后，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时，灵帝看着聂辽，什么都没说，又仿佛说了什么。 　　 聂辽心中稍感意外，不过此事也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褚燕部众足有万余人，冀州再大，也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他心中早有说辞，于是向灵帝抱拳一礼，言道：“陛下可还记得冀州博陵郡张牛角之事？” 　　 灵帝点点头，他自然记得此事，为此，聂辽还斩杀了博陵太守。 　　 “陛下难道不好奇，末将是如何得知张牛角意图谋反，博陵太守助纣为虐吗？” 　　 聂辽这么一说，灵帝还真有些好奇，他此前一直未深思此事，毕竟他日理万姬。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聂卿如何得知张贼欲反之事？” 　　 章德殿内一众朝臣，无论是公卿还是将军，尽皆看向聂辽，他们也好奇，此子何以未卜先知。 　　 不识游戏真面目，只缘身在游戏中。小样儿，你们这群NPC，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是NPC的。 　　 忽悠不瘸你们，算我输！ 　　 聂辽转过身，一一扫视过向他注目的殿内朝臣，随后面东站定，躬身拱手，郑重一拜。 　　 殿内众人见此，无论是灵帝还是张让，无论是公卿还是将军，皆不解其意。 　　 雒阳城北宫以东，永安宫以南，是东汉宗庙社稷所在。 　　 众人明白聂辽面东而拜之意，却不明白聂辽因何而拜。 　　 “后世小臣聂辽，受我大汉世祖光武皇帝陛下赐予兵甲、战马，受我大汉世祖光武皇帝陛下命令，于冀州斩太平道贼首张角三兄弟，于各地州郡斩太平道贼帅数十人，收降冀州人褚燕为我汉室效力，于北疆攻灭两部鲜卑，至今，再受命——清君侧！” 　　 聂辽话落，倏然转身，目光冷漠，看向侍立在灵帝一旁的张让。 　　 聂辽每说一句话，殿内众人心中就颤一下；待聂辽言罢，殿内落针可闻，寂静如无人。 　　 聂辽也是有些玩上瘾了，现在的他，越来越喜欢被光武帝托梦，至于上身，暂时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主要是他怕将灵帝提前吓死，那就玩大了。 　　 张让听清了聂辽慑人的话语，也看到了聂辽冰冷的目光。 　　 蓦然，他心中咯噔一下，你这小贼何意？难道君侧竟是吾自己？ 　　 这……他干儿子灵帝也救不了他啊！ 　　 他不自禁浑身微微颤抖，他不是怕聂辽，他是怕光武帝。 　　 望着一众朝廷公卿与将军的异样目光向他投来，他感觉，他要完犊子！ 　　 扑通一声，他双腿无力，跌倒在地。 　　 深陷震惊中的灵帝，被张让跌倒的声音惊醒，他缓缓转头看向张让。 　　 阿父啊，朕也保不住你了啊！要你性命之人，朕见了也得跪啊！ 　　 灵帝看着张让微微发抖的模样，心中着实不忍，于是，他看向聂辽。 　　 他不敢当着一众朝廷公卿与将军的面，为一个宦官而违逆祖宗，只得以眼神示意聂辽。 　　 聂辽自然明白灵帝的意思，他今日也没想斩杀张让。 　　 对他来说，杀张让如杀狗，活的张让，比死的张让更有用。 　　 于是，他向灵帝抱拳一礼，道：“陛下，光武皇帝陛下岂会在乎区区一个阉宦？实则乃是为了警醒陛下，莫要沉溺于奸佞小人的妖言蛊惑中。若陛下自省，区区阉宦是杀是留，并不重要。” 　　 灵帝一听，心中不由得赞叹不已，爱卿深知朕意啊！懂事儿！ 　　 他忙不迭点头，口中连连说道：“自省，自省，朕当自省！区区阉宦，何必动刀见血？” 　　 言罢，他立时转头看向张让，厉声道：“张让，还不退下！” 　　 张让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正欲迈步，却听得聂辽再次开口。 　　 “光武皇帝陛下有命——令抄没内廷宦官在外之所有私产，用以安抚遭受黄巾祸乱之州郡，再免除遭受黄巾祸乱之郡县三年赋税！” 　　 “令后世皇帝刘宏，改元中平，封赏平叛有功之臣！众将众军一律视功封赏，唯聂辽年轻功薄，不可重赏，以其为北疆武官即可！” 　　 灵帝懵了。 　　 祖宗啊，您管得有点儿太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