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常夫子查黄谣,梁母生斗志
‘惟居’厢房内。 “羡家姐姐,我主要是看婉央还小,实在是舍不得她,想让她在我身边多待两年。” 常夫人靠在金丝黑漆凭几上,绸缎般的头发挽在身后,一身朱红绢纱襦衫如泉水般淌在身上,神色坦然,微笑中带着几分富贵清闲。 和一旁身着苎麻短衫的祝母相比,尽显富贵。 梁母知道这是常夫人的推脱之理。 前几年她就看出这常夫子和常夫人两人因为女儿婚事态度产生分歧。没想到今日常夫人竟然当着自己面直接拒绝,看来这事不能和常夫人再说了。 必须让常夫子直接出面拍板才行。此刻她也不再提婚约的事,只是闲聊此次乡射举办盛况。 两个妇人自然赞誉起梁山伯箭法了得,常夫人提起好几位女眷向她打听山伯的家世人品,说话间自然也是把那几家女儿夸得天花乱坠。 常夫人在婉央刚出生那时不是多很反对丈夫决议反。只是这两年女儿婉央出落的越发美丽,虽说梁山伯长得是人中翘楚。但嫁女都是高嫁,她不想因为旧时的情谊牵绊住女儿的幸福。 梁母此时说起自家今年收成很好,有意再多置办几亩田地,并在镇上买处不错的小院作为儿子以后的家资。 以梁家现有几十亩水田,先夫又是书院奠基人,于名于利都比一般农家要好的多。只是现在书院来了太守之子,常夫人便有心思让女儿搏上一搏。 两人正说话,常夫子红着脸开门进来。两人见他面如猴腚,满嘴酒气便知他是喝醉了。 常夫人忙上前搀扶,吩咐身边侍女做些醒酒汤来。 梁母见常夫子这般连忙行礼问安,看他醉成这样,心想事情今日是说不成,便要告辞过两日再来。 哪知常夫子连连摆手极力挽留,并让梁母上座,自己歪在凭几上,指道:“嫂嫂,你这些年辛苦了,今日温县令已向我保证,向州府为山伯请官,嫂嫂你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梁母听常夫子这般言语,蹲坐一旁,眼泪涟涟。 常夫子想到当年自己与义兄梁茂源共建书院得艰难岁月,两人为筹建款项,州府去要,县府去要,寒门请命好话说尽,昔日好友家也去了。 最后还是曾经得周县令,看两人心意坚持,便把年久失修又经战乱得县外山边的一处废旧园林拨给他们两人。 两人守着偌大破园林,又拿钱又借钱,四处找人捐助修缮。本地几位乡绅出钱出力花了大银子。为得就是造福乡里,也能为自家储存人才。 等万松书院建成,两人除了凭着自己超强得记忆力默写经典。又各方网罗诸子百家经典。 此时姜家一门刚从北方迁至此处,梁茂源便请求去姜家抄书。姜家老太爷也为了融入乡里。在书院捐赠了一座藏经阁,姜氏男子便和本地书生共在万松书院读书。 常夫子缅怀旧友,酒后显露真情,在梁母面前低头垂泪。梁母见常夫子哭自己先夫,也禁不住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哭得更加厉害。 常夫人是左劝不住,右劝不住,便扶起常夫子道:“老爷,羡姐姐本来高高兴兴的来,怎得你惹得人家哭,今日山伯在场上表现甚好。这样高兴得事,怎么都哭起来了。” 常夫子哭了一阵,竟把酒气哭出一些,脑袋清醒些。 听夫人这样说,便劝梁母也不可太伤心,山伯表现如此之好,举荐就在这几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常夫子猜出梁母此次前来是为山伯和婉央的婚事,开门见山道:“山伯婚事嫂嫂不必担心,我已经把要用一众喜品列出清单,不日就让拙荆去办。” 说罢从怀里竟掏出一张喜单递上道:“你那边提媒下聘就是,咱们两家不做那么多虚礼。” 梁母等着就是这句话,破涕为笑,上前接过清单仔细细看起来。 上面把陪嫁一众用品,皆已写明,前后笔墨有所不同,看来常夫子舐犊情深,为女儿筹划这场婚礼已经很久了。 梁母眯着眼睛正在看,就听门外寻梅慌慌来报:“小姐在房间里哭急了差点晕过去。” 几人大惊,皆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人关心则乱跟着去了二层小院。 闺房绣阁中,柳烟扶着床上得小姐,口中不住地唤着小姐,说:“那些都是假的,等老爷来了,让老爷给你做主。” 常夫子常夫人在前,梁母在后,见婉央躺在床上,不饰发簪。脸色微白,闭着眼睛仍眼角含泪,实在可怜。女儿家身体娇弱,哪里经得起这样伤心。 常夫人喊着‘我的孩子’上床前用手拖着自己的女儿,哭着问:“到底什么事,让她竟哭成这样?” 柳烟急急道:“昨日,小姐去马场叫梁公子见老爷。见白马温顺便要上去骑一圈。我们没拦住,书院的一个书生帮小姐牵着马,正走得好好的,马太守之子的枣红马冲了过来,把小姐的白马吓惊了。那太守次子上前拉马然后,小姐从马上摔了下来,那人竟抱住了小姐,见众人赶到,又把小姐扔在地上。” 几人听到后大惊失色,这还了得,书院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太守次子,竟敢轻薄夫子的女儿。 常夫子刚喝过酒,嚷着要拿来马文才问话。 常夫人擦泪道:“你再大声些,让整个书院都知道这件丑事才好呢,是你现在拿他重要,还是保住婉央的清誉重要?” 常夫子大怒道:“找他就是为婉央的清誉,问清楚了不就好了。” 常夫人还是不肯,言语阻拦道:“你现在去,他只能说没有,哪里肯认。这马文才若把这事宣扬成我们诬陷他,我们家还有什么脸面。不如等婉央醒了问过再查。” 一旁的柳烟道:“昨日便有人说小姐倒在马公子怀里,小姐害羞所以没去辩解,便回来了。哪知今天我去厨房取牛乳,竟听两个厨娘说小姐的马场上的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看见了我,她们才住口的。” 我回来告诉小姐。小姐听说这话,便哭起来,我们劝了半天也劝不住,实在没办法就去禀告老爷和夫人了。” 常夫子让踏雪去先去找郎中,让柳烟先照顾小姐,他带着梁母先退出二层去的自己的堂屋。 他本想安慰梁母几句,却发现梁母面色如常。也不多说什么,他让自己的侍童阿闵去厨房把那几个厨娘都叫来。 不多时,几位胖厨娘面色如土,揣着手,前推后搡地进来。常夫子几人低着头,直接问答:“你们哪个见小姐和那太守次子的站出来。” 一片沉默,几人都默不作声。常夫子正色道:“若没人说,便是连坐受罚。” 几人一听连坐受罚,几人神色慌张道:“老爷我们也是听那些书生们说的,我们哪里敢议论小姐。” 常夫子开始追本溯源,问是哪几个书生。厨娘连忙指出是书堂中的乔玉安和石煜两人。 常夫子又派人把那两人找来。 那两位书生一听是常夫子找自己,慌手慌脚赶来。常夫子问两人,马场看见什么如实说出来。 两人吓的袖袍抖动,相互看了一眼道:“我们那时在马场另一边,看见常小姐马受惊,马文才上前拉马,我们看常小姐掉下来,那马公子好像接了一下,其他我们也没看见。” 常夫子本来对这谣言有十成把握,这时叫这两个进来只剩六成。那两人说邹秋平牵的马,钱青玄也在一边,常夫子便让人去唤这两人。 等邹秋平两人前来,见梁母在此,有些意外。 然后说起马场的他们所见所闻,都说见常婉央从马上摔下来,马文才上前去扶,他们看见是倒在马文怀里,不知怎么常小姐又在地上。 几人口供越听心越寒。怕再问下去,真是传闻那样自己无法和未来亲家交代。便以天色有些晚了,让梁母先回家,自己了解后再邀梁母商量要事。 梁母心里明白,便告辞先走了。 刚出去,见侍童领着祝文文和阿水进去。两人一进一出对视一眼。梁母见儿子梁山伯跟在后面,便叫住儿子不准进去。 望着玉树临风的儿子,低眉叹了口气道:“你不必进去了,你这门婚事怕是不顺了。” 来的路上梁山伯已经知道是因为常婉央在马场上摔下马的事。英台告诉他马文才没用手去接,常婉央是自己摔地上的。 梁母扶着儿子慢慢踱步道:“今日传谣之事,儿,怎么看?” 梁山伯从小和常婉央一起当她是妹妹,越是亲近之人反而都往好处想,哪怕她犯错,他也不愿相信。便一口咬定这是外人谣传,只要澄清谣言即可。 见儿子赤子之心,梁母摇头道:“婚姻之事,向来除了两家交好之外,便是门第平等,女子高嫁,男子低娶这是常态。你父亲若是在世,这门婚事可保无虞,可现在你父走了那么多年,这份情谊也只有常夫子还记得,常夫人是书院建成后娶的,哪里念你父亲的旧情。” 母子两人带着杏儿不觉走出书院,梁山伯心里了然道:“常伯母是嫌弃儿子出身么?” 梁母神情淡漠,冷笑一声道:“世人皆如此,她又怎能排外呢?” 梁山伯本就不想娶常婉央,现在常伯母不愿意正中自己下怀。 他得意道:“儿子心有大志,不急不急。” 梁母知道他在说什么,扭头再看这万松书院的门槛,再想到庶妹现在的风光,心中斗志萌生。 捏了捏手中的佛珠,眼神寒如秋霜自言自语道:“这书院的门槛哪有我家门槛高?” 说罢嘱儿子要用功读书,便带着杏儿坐着牛车回自己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