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四章·“让所有人围着你听灯塔。”
童话里,经常会有“勤劳的农民娶到仙子妻子”,这样美好的故事。 比如,生活贫苦的农夫,在无比平凡的一天,意外捕捉到了一只有灵性的金鱼。 金鱼说,它是海的女儿,如果农夫能放了它,它就可以实现农夫的愿望。 农民想了想,说。 ……善良的金鱼啊,一间漂亮的大房子,是最好的报答。 ……仁慈的金鱼啊,广阔的、耕不完的农田,健康的牛和马,也是我心所愿。 ……悲悯的金鱼啊,我想要一名美丽勤劳的女人,我希望这样的妻子能长久地陪伴我。 金鱼实现了他的愿望。 于是,豪宅拔地而起,农田覆盖万亩,壮实的牛马成群,貌若天仙的妻子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农民生活富足,一辈子衣食无忧,儿孙满堂,幸福美满。 ……这就是“童话”。 天性对财富,健康与爱情的渴望,重述了一种对人类社会有关键价值定向的理念,令理想的生命状态得到探寻。 哪怕只是坐享其成,指望天上掉馅饼,人们也希望能获得如农夫一般的幸福。 决定他们命运的,不再是持久的劳动与智慧的补足,而是一条不知在何时能落到他们渔网里的金鱼。 但事实上,人们都知道,光是脑子想想,不可能会获得幻想中的幸福。 童话毕竟只是童话,人的渴望和幻想本该只是白日梦,没有任何意义。 ……但很有意思的是, 穹地的信仰规则,赋予了这种“幻想”意义。 …… …… 茜伯尔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比如,只要虔诚信仰佰神,相信祂的存在,祂就一定能降临穹地,庇佑人们。 然而,人们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各类祭祀行为,血祭,屠宰牲畜,捕杀活人,将孩子推入岩浆,他们认为这样一来,他们的“虔诚”便能够上达天听,使白日降临。 这些残忍且毫无意义的行为,在这里变得极具“正统性”。 年幼的茜伯尔不理解这些,她只是喜欢在地下通道的墙上写写画画。 她太孤独了,她的身边没有交心的朋友,封祺祺也像个小屁孩一样,只知道组建他的“黑暗魔王十字军”。她只能写东西给她自己看。 但有一天,她的仆人影子,突然告诉她。 茜茜听了,说,她想要一个朋友。 于是,她拿起了红色的笔,在墙壁上不停写着。 她写着写着,说希望她能有一个朋友,在一天,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要有一头黑发,一双黑眼睛,因为她喜欢黑色。 ……他要有聪慧的头脑,随机应变的智慧,因为她不喜欢笨蛋。 ……他在乎同伴的感受,不顾此失彼,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他要会说故事,要会乐器…… ……他要…… 类似的,满怀期待的话语,被她写了一遍又一遍。 那面土墙很大,有很大的空位能让她写。 于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文字渐渐布满了墙面,不断重复的一排排“他”挤满在字里行间,它们的痕迹有深有浅,因为她经常会来。 这是她写在墙上的话。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终于,有一天, ……他终于出现了。 …… “所以,你的权柄是……”苏明安说。 “信仰。”茜伯尔凝视着他的双眼:“我的权柄名为‘信仰’。它可以放大我的思维能力和信仰能力。” 苏明安有些意外。 ……居然是一个这么特别的权柄。 在穹地,人们的信仰力量集合起来,能够使神明化形。 但更细致来说,这种信仰力量并不是只能“使神明化形”,而是“实现人们的幻想”。 茜伯尔的‘信仰’权柄,赋予了她比寻常族民更强的信仰力量。她一个人的祈祷,就能相抵上千上万名族民的信仰。 因此,在她的日思夜想下,在她渴望“有一个合心意的伙伴”的祈祷下,一个如她所愿的冒险者出现了。 ……就是他。 在无数族民一辈子都失败了的情形下,她做成功了一个“白日梦”。 “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我的权柄,因为我不希望你知道……你是我的信仰造物。”茜伯尔低着头:“我也没想到……我这对战斗而言根本无用,只能放大我信仰的权柄,真的能把你创造出来。” 她的声音很低,有些试探性地说:“……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苏明安说。他不生气。 一般来说,在得知自己是别人的许愿出来的生命时,他应该生气才对。 但是,他已经不信茜伯尔说的任何话了,自然不会生她的气。 “没有生气就好,我们先上去吧。”茜伯尔露出微笑:“第一引导者身上有辐射,我们就不带她走了,等到她诅咒爆发而死,我们再过来回收黑乌鸦权柄好了。今天也快天黑了,我们就在这间木屋住下吧。” “好。”苏明安跟着她离开。 只是,在望向她的背影,他的眼神,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和。 ……谎言说多了,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 总爱说谎话的放羊人,终会迎来他们的终局。 …… “叮咚!” …… …… 在离开地下室时,苏明安抬起头,望了天色一眼。 “好烫。”他喃喃道。 “烫?”茜伯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是天灾期,空气是会有点辣,这次的天灾应该和毒有关,但也不至于烫吧。” 苏明安在原地站了会,又感觉那股奇异的烫感消失了。 穹地每过一段时期,会有一次天灾期。如果是火系天灾期,在天灾期的持续期间,火焰会很难被扑灭,甚至会出现房屋自燃、森林火灾、火山喷发这样的灾难。如果是风系天灾期,就会有风暴袭击,摧毁房屋。 天灾期被人们视作神灵发怒的象征,如同古代时期的地龙翻身一般,他们只能承受,尽可能减小损失,却无法避免。 这一次的天灾期和毒有关,可能会有毒气、毒虫等物来袭击穹地。这也是空气变烫的原因,空气里面都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苏明安不再理会这种烫感,拿出了一支羽毛笔,开始刻画天赋觉醒法阵。 这个副本中,最后一次的天赋觉醒机会,他打算用在茜伯尔身上。一是为了刷好感,二是为了利用她这个独特的信仰权柄。 随着一道红光闪过,茜伯尔睁开双眼。 “……好神奇的感觉。”她说:“我的权柄真的得到了加强。” “怎样的加强” “我可以把这个权柄,分享给其他人用了。”她说。 “分享给我。”苏明安说。 茜伯尔握上他的手,他顿时感觉有一股奇异的微妙感在心底升起。 ……他渴望的事物,或许可以在某一天被具现化。 只是,这种变化实在太微弱。毕竟茜伯尔是在多年的反复渴望之下,才创造出了他,他不可能在这十天就把什么东西幻想成真。 他转头,在木屋角落坐下。 “入夜了,睡吧。”他说。 茜伯尔坐在了床上,躺好,盖好了她的被子。 在被加强了权柄,确认了他的愿望造物身份之后,她的好感度已经涨到了85点。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她的脸,但大概并不是很高兴,或者很悲伤。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隔着被子,有些沉闷。 “好像又回到了战争开始第一天。”她说:“那个时候,你也是睡在地上,我睡在床上。” 苏明安没回话,他在思考着迄今为止获得的线索。 “等战争结束,我成为新神,推翻那面黑墙之后……”她又说:“我们可以一起建设这里,盖房子,种植花草,清扫森林……你不是喜欢当神棍吗我可以帮你再造一个灯塔教,你喜欢传教就去,喜欢说故事也去,他们不听我就揍他们,让所有人全围着你来听灯塔……” “真是完全不令人期待的未来。”苏明安说。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她说:“你明明是我捏出来的,你应该会喜欢我说的未来才对。” 她笑了声,在床上翻了个面,如同一只红色的铜锣烧。 “苏明安,你是我的愿望造物,那你有对过去的记忆吗”她问。 “有。”苏明安说。 他附身的这个角色,身份确实是茜伯尔的幻想造物。但他本人却是从其他世界奔赴而来的玩家,他有他独立的记忆。 茜伯尔的眼界,还是太狭窄了,她局限于穹地世界的一方天空之下,单纯地以为只有穹地与黑墙之外的世界,她根本无法理解玩家的概念。 ……玩家。 他忽然想到了玥玥。 他已经整整三个世界没有再见到她,不知道她在不同世界的周游中,过的怎么样 他该庆幸她没有生活在折磨的白沙天堂之中,没有生活在危机四伏的普拉亚之上,或是满是诅咒与污泥的穹地内。 这些,都不是什么适合生活的世界。 他的这一年,将相当于她的数百年,她是周游各世的世界旅人,不必遭受san值和完美通关的折磨。 ……但愿她在这场长途的世界旅行之中,能够收获到她渴望的人生与未来。 前提是她不为此感到孤独。 “真好……幸好你出现了。”茜伯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她睁着海蓝的眼,盯着上方的木质横栏: “我的白日梦居然实现了一个。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之后再幻想些什么,也能实现……” 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 “我想想,对了,我还想种植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我想有一栋满是紫藤萝的大房子,我其实不喜欢咒火之花,它太亮了……” …… …… “我喜欢草原和苍鹰,我想看到成群的骏马……” …… …… “我还想让大家都活着,解除诅咒,活在阳光下,我想和他们长久地走向未来……” …… …… “这种信仰的规则,真好啊。幸好你劝说了我,让我没选择净化所有人。等到我成神,应该也能解除他们身上的诅咒吧。”她转过头,视线正对着他: “到时候,我们就去看大海……” …… …… 茜伯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均匀。 苏明安看着她窝在被子里的身形,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淡。 他闭上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不困,甚至还感觉有点烫。 “睡吧。”他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