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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与君决。”

   第1357章 九章·“与君决。”   金色的眼瞳平静地望着他。   “你以为,你占据了神的身份,就能要求我抛弃一切?”苏明安轻声说:“你希望我走向更长更远的人生。可有些东西,永远比生命更重要,一旦丢下了这些东西,人只是动物。”   他偏转剑刃,剑锋闪着寒光。   “你这样有用吗?”神明安眼神露出不解,甚至将右脸颊愈加贴紧了剑面:“你刚刚捅穿了我的胸口,我依然好好的。就算你切断我的脖颈,又能怎样?”   祂的态度一直让人有种轻慢感,仿佛瞧不起任何人。但其实祂只是正常在说话。   “我想把你的头摘下来当球踢。”苏明安说。   “就像你胸前的这颗?”神明安看了眼苏明安胸口的行囊,几撮血淋淋的金发露在外面。   “像你脖子上的这颗。”苏明安手腕一动。   只是轻轻一声,不需要多费力,就像餐刀划过柔软的奶油舒芙蕾,伴随着浓稠而黏腻的金色奶油,一颗白色的“舒芙蕾”呈现在了剑上。   “舒芙蕾”之下的身躯,则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露出鲜血淋漓的颈部断口。   苏明安单手拿着神明安的头,神明安的头颅还在朝他眨眼,一滴滴血液顺着断裂的颈骨往下流。   “……我不可能许下这种誓言。”苏明安说:“你的话很有道理,也许未来,我会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但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有些东西确实高于生命。”   神明安垂下眼皮,叹息道:   “……好吧。”   “世界树,我劝过他了。”   “软的硬的,都试过了。我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你动手吧。”   苏明安一怔。   倏然,四周响起剧烈的隆隆声。   无数条水晶色的枝叶,朝苏明安涌来,尖头闪烁着寒光。   “唰啦!”一声,一根枝叶扎透了苏明安的肩膀,顷刻间,一大批枝叶扑了上来,疯狂地挤入他的伤口。   水晶色的枝叶渴求地汲取着血液,犹如一条条蠕动的蟒蛇,瞬间变得鲜红。   ……世界树原来没休眠,而是在暗搓搓等着偷袭。   “嗷呜!”黑焰一口咬在枝叶上,毫无威胁力,差点被紧跟而至的枝叶碾成黑色猫饼。   苏明安手指微动,身后五口浮游小炮迅速融合,化为一杆飘在空中的透明大炮。浓厚的蓝紫色电浆聚集在炮口,带着炫目的光芒,刹那间喷吐而出,炸开一道转瞬破灭的火焰烟花!   “轰——!!!”   磅礴的蓝紫色与橙红色交织,冲击力掀飞了一旁的糖罐,炽烈风波骤起。一缕火星烧上了苏明安的白发,顷刻间火势蔓延,即使他及时切断发丝,一大片白发依旧洒在了地上。   这下,苏琉锦也不用剪了,彻底短了。   苏明安后退数步,还好他反应及时,没有被世界树完全贯穿。他望向神明安:   “——神!我向你发出高塔邀约!”   顷刻间,湛蓝色的屏障猛地升起,环绕了二人。世界树在屏障外疯狂敲击,却无法突入。   神明安的头颅像果冻一样弹跳了几下,回到了脖颈上。祂伸出双手,“咔哒咔哒”几声,安好了头。   “高塔邀约。”神明安望着周围蓝莹莹的屏障:“这应该是你最神奇的技能。无视位格,无视战力,直接发起1v1决斗,任何存在都无法插手……即使是世界树,现在也拿你没办法。”   苏明安横起剑刃,剑尖向前。   ……世界树竟然如此阴险,还好他反应及时。   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流出,锁骨处满是孔洞状伤口,失血的眩晕感晃荡在脑海,   现在,他心里的评级已经变成:至高之主>>神明安>万物终焉之主>世界树。越往后,越不是东西。   “你没有在罗瓦莎待下去的必要。”神明安伸出右手,一柄金色的剑刃,逐渐在祂掌间凝形:“你的原初——司鹊·奥利维斯还活着,这是他与众多创生者的责任。”   “我不是为了拯救你们而存在的。”苏明安说:“——我是为了拯救我们自己而存在的。”   “你想活着,我也想要你活着。”神明安说:“那为何,你不能向我宣誓呢?”   “因为你的‘活着’和我的‘活着’,不是一种概念。”苏明安一剑斩下!   “铛——!”   清脆的撞击声。   一柄一模一样的亚尔曼之剑,接住了他的剑。   双方的白发,一长一短,在烈风中飘摇。   苏明安染满血的袍裾,与神明安素雅庄严的白袍,在金红色的胶质光辉中涌流,如同流云。   神明安没有使用神力,仅仅使用身为“人”的苏明安的能力,与苏明安战斗。   剑斗,是最古老、最原始、最简洁,最庄严的决斗方式。   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形而不同的灵魂可以在交锋中得到相互的诘问与解答。   “你说过——【意义最模糊的词语,有时候拥有最强大的影响力。】”神明安挥剑。   由于苏明安从未学过剑术,所以即使是神明安,挥起剑来也毫无章法,全靠职业基础加成。   两个人的剑术都上不得台面,一板一眼全由职业带动,乒乒乓乓一阵凌乱的敲击,宛如学生打架,观众们看得目瞪口呆,剑术家们看得几欲吐血。   “【例如,大义。例如,爱。】”   “铛——!”又是一声。   神明安单手持剑,剑刃下压,直刺苏明安面部。   苏明安双手持剑,剑刃横举,挡在额前。   双剑交叉为十字,迸射出金黄色的烈光,双方的眼神直直交汇。   千帆过尽的“他”,与尚且怀揣热情的他,隔着短短的距离对视着。   遥隔悠远的岁月,一声声叩问落下。   “【这些简短的言语,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好像一说出来,就在人们脑中唤起了庄严而模糊的形象。】”   “铛——!”   “【甫一说出,仿佛征服了每个人的自由意志,让他们心甘情愿高高托举这些字词所代表的意义。】”   “铛——!”   “【可你知道,苏明安,有些词汇并不出自于你的思考。】”   “铛——铛——铛!”   剑刃交接,风声嘈杂。   一剑又一剑,虽然毫无章法,却对剑极快,金红色的光辉不断涌现,摩擦着一缕又一缕四溅的火星。   苏明安从未有过这样与人对剑的经历,平时不是他秒人,就是人秒他,能量波轰来轰去,正正经经剑术决斗还是第一次。   神明安只用剑,没有用其他任何能力,仿佛在说——【这是我们之间单纯的剑斗】。   只要苏明安不使用别的能力,神明安就不会使用别的能力,仅用最单纯质朴的剑作较量,像古欧洲的骑士决斗。   简洁,古老,庄重。   哪一方再也无力挥剑,哪一方就输。   “铛——铛——铛——”一声声剑刃对撞声,火花四溅。   每一次对剑,苏明安都能感受到对方剑刃上巨大的力量,像泰山压顶一样袭来。   神明安的力量太高,苏明安的虎口震出血液,握剑的手开始颤抖,早知如此,应该找吕树学点近战技巧。但转而一想,又确实是没时间。   他连自己的时间都很少。   太少了。   “【你只是出于‘被裹挟’或‘为自己寻根’,才会将短小的词汇上升成玄而又玄的‘理想’、‘意志’、‘锚点’。习得了这种极度简化的思考方式与想象力,为了麻痹自己求生的渴望。】”   “铛——!”   金色剑尖落下,苏明安的左肩飚射出血花,与此同时,他也一剑砍在了神明安的右肩。   没有用神力防御,殷红色与金色的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行径分明,互不相融。   由于失血过多,苏明安脑中模糊,竟开始下意识胡思乱想。他想到自己高中看过的动漫里许多厉害的角色,都是临战爆发,突然明悟到剑术绝招,爆发小宇宙干掉敌人。他又想到林女士看过的一些武侠电视剧,厉害的剑客都会和剑对话,讲究什么剑魂相通。又想到玥玥喜欢的仙侠文,神剑会寄宿着老爷爷,老爷爷往往是修仙大能,会帮助主人打下一场又一场胜仗……   可他没有,也做不到。   没有小宇宙,没有剑魂,也没有随身老爷爷。   他只有自己。   “【理想只是形式、是工具、是概念。而满足自己的欲望与需求,才是根本。究其所终,我们的本质只是几缕脑电波,就连四肢与躯干都称得上是满足自我念想的‘工具’或‘外物’。所谓理想与荣誉,更是裱装在工具之外的鲜花,为了满足自己‘成功拯救’、‘没有辜负人们期望’的欲望。】”   “唰——”   顺着伤口,剑刃下滑,谁都没有抢先松开剑。   金色与红色的液体同时在他们的左肩与右肩涌流,随着双方剑尖下滑,双方肩部的伤口越扩越大,豁口顺着表皮、血管、骨骼……一路飞速向下。   “【如果过多依赖于心中反复固化加深的概念,理想就会最终滑落向执念。因此你产生了‘只要能拯救翟星,要我做什么都行,即使是死也无所谓’的想法。它的意义已经高于了一切,甚至成为了支撑你活下去的工具,在极端的本末倒置下,你把自己的其他一切合理的欲念与需求都视作了‘无用品’,这是极度危险的体现。】”   “铛——!”   剑刃切断血肉,苏明安的左臂与神明安的右臂,同时掉落在地。   苏明安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不顾失去的手臂,右手握紧剑柄,往前直刺,拼尽一切。   他用力极大,脚跟蹬地,脚下的水晶地面碎裂而开,形成蜘蛛网状的裂痕。   咔,咔咔咔——   分不清是地面开裂的声音,还是他骨骼开裂的声音。   神明安立刻换手,左手持剑,用力斩来,全力迎上苏明安的决绝一击——   “【这会导致……当你失去了概念指代的对象,你就将彻底失去你自己。】”   “苏明安。”   “——你到底是苏明安,还是‘为了拯救翟星不惜一切代价的苏明安’,亦或是‘甘愿接受自己死亡,甚至为此感到心满意足,最后安然阖目的苏明安’?”   ……   “铛————!”   剑刃脱手而出。   苏明安左臂空荡,右手仍然维持着握剑向前的姿势,手掌形状扭曲,手骨尽皆弯折。   神明安反馈而来的力道太强烈,苏明安终于握不住剑。   一声碰撞之下,那用于弹钢琴的白皙的手,骨骼扭曲成麻花状,鲜血涌流,满目鲜红,骨节错位,指甲外翻。   左臂断裂,右手骨折。   鲜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溅开一道又一道血花。   亚尔曼之剑落在地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咔,咔咔咔——”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这柄从第二世界到第十一世界、跟随了苏明安整整十个世界的伴生武器,这柄从绿级一路进化到金级的玩家巅峰武器,这柄无往而不利、代表着旧日之世命运之剑的武器……碎成了两半。   剑尖沾染着神的鲜血,银白染成了金黄。   剑柄部分露着一小截剑身,豁口犹如断裂的颈骨。   ——像是一枚被斩首的头颅。   “……”   神明安未曾追击,满头白发如同银白色的丝线,在残余的剑风中晃动,祂的右肩空落落的,垂下几片撕裂的皮肤和上臂骨。   祂左手仍然握着剑,看似胜者是祂。   但在苏明安的亚尔曼之剑开裂的这一刹那——   “咔嚓——”   神明安手里的剑,也应声而裂。   剑刃的尖头,掉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声。   “铛——!”   除却神明之力,仅用“人”的力量作战的神明安……原来,并不能凌驾于苏明安之上。   而苏明安犹然胜之。   因他仍在坚持。   他蹲下身,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掌,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拿起那柄断裂的剑,想用仅剩的剑尖,继续作战。   他的双臂软趴趴地垂着,像迎风而倒的稻草人。   血流如注,他的脸色苍白到极致,几乎一吹就倒。   手骨尽皆扭曲,骨节错位碎裂,满是触目惊心的森白与血红。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神明安轻轻地说。   一语双关,语声满是困惑。   苏明安握住了那柄断裂的剑,手掌握了握,骨骼痛得喑哑作响。   ……他在坚持什么?   也许确实有必须坚持的东西。   是他……是他作为苏明安,仅仅作为苏明安,而不为着什么的、干干净净的、单单纯纯的、属于他的东西。   ……   【“这些简短的言语,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好像一说出来,就在人们脑中唤起了庄严而模糊的形象。”】   ……   大义,无私,拯救,还是旁的什么。这些高高在上、令人振聋发聩、庄严而模糊的概念,他不关心。   ……   【“甫一说出,仿佛征服了每个人的自由意志,让他们心甘情愿高高托举这些字词所代表的意义。”】   ……   他只知道,比起其他的那些爱欲、食欲、权欲……比起那些明面上的、众人喜欢的、俗世追寻的、令人无比欢欣鼓舞的欲望……   ……   【“你只是被裹挟,才会将短小的词汇上升至玄而又玄的理想。所谓理想与荣誉,更是裱装在工具之外的鲜花。”】   ……   比起那些,   他手里正在握住的、眼里正在瞧见的、心里正在追寻的、他认真思考过的,关于故乡与故人的一切……   这些,   ——这些才是,“让他甘愿赴死的缘由”。   ……   【“理想只是形式、是工具、是概念。而满足自己的欲念与需求,才是根本。在极端的本末倒置下,你把自己的其他一切合理的欲念与需求都视作了‘无用品’,这是极度危险的体现。”】   ……   这些“被倒置的末”。   才是他本心深处,   最危险、   最固执、   最恐怖、   最邪恶、   也最无可救药的……【最深切的欲念与需求】。   他是,需要他们的。   ……   他们,才是他心底里,最邪恶也最强欲的——【欲求】。   ……   ……   “——放开他!!”   倏然,一柄犹如岩浆熔铸、橙红似火的长剑,像是开天辟地的盘古之剑,劈开了层层叠叠的枝叶,直刺而下!   一名身着复古长衫、别有金盘龙纹扣的青年,驾驭巨龙出现在火红色的高空。一瞬间,霞光万丈,灿若白昼。   巨龙高高昂起头,咆哮一声,树内俱震,空气同鸣。   他垂下头。   金眸凛凛,烈火飘飞:   “——苏明安!”   ……   【所以,当他的欲念无以为继,即将难以坚持、解放自我、投向自由之时……】   【最幸运也最残忍的,】   【——“他们”出现了,朝他伸出手。】   【总是这么及时。】   【及时到残忍。】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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