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傅既琛便坐上飞往英国的航班。 那晚他送她回家,可能知道即将分离的时刻,心中会涌现出诸多矫情与不舍,她的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怎么哄都哄不好,下车后,又在门前紧紧拥抱住他,抽抽泣泣说“哥哥,我想到机场送你。” 可到了那天,她又临阵食言了。 傅既琛晚上八点的航班,派了一名面生的司机,把车开到她家门口。 她匆忙洗了澡,还化了妆,特意换了条新买来的连衣裙,高高兴兴下了楼,却在车开到中途的时候,又让司机停了下来。 突然又不想去了。 就当她作吧! 她真的好讨厌陆序庭,发自内心的抵触。 老实说,住在陆家的那些日子里,陆序庭虽谈不上对她有多好,但也算中规中矩,最起码没有像陆家老太太那样为难过她。 平心而论,面对妻子与前夫生的小孩,陆序庭能让她住进陆家,接纳到这个份上,真的算非常大度的了,她理应心存感激。 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法感激,只要一见到他,便心生怨念,会产生诸多心理性嫌恶。 总是一根筋认为,如果没有陆序庭,她的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婚,她更不会成为单亲小孩,从小遭人歧视,受人白眼。 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每次见到他,脑海里会自动浮现出爸爸的音容,然后,将彼此的人生作各种刁钻角度的比较。 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婚姻美满,家庭和睦,女儿承欢膝下。 一个福利院出生,妻离子散,不到五十岁就死了。 天差地别的境遇,形态各异的人生。 她做不到释怀。 总是偏执地认为,释怀等于背叛,只要她停止了对陆序庭的厌恶,就是背叛了爸爸。 除了她,爸爸什么都没有了,她不会背叛爸爸的……永远不会。 窗外霓虹璀璨掠过,晃得她眼睛生涩发酸,她有一瞬的犹豫,一瞬之后,又决然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过了片刻,终是拨下他的电话号码,响了大概有一分钟,电话才接通。 周围静悠悠,传来傅既琛清冽低沉的嗓音,他问“到了吗?” 傅既琛在机场贵宾厅,跟几个部门高管研讨那份融资方案,当然陆序庭也在。 接到她的来电,眉宇间那抹倦色一扫而空,走到机场僻静一隅,才按下接听键。 她心中有愧,囫囵了半天,轻声说了句“哥哥,我不去了。” 他顿了顿,并没有追问她临时变卦的原因,也没有任何的不悦,相反,情绪稳定到令人心疼。 先是吩咐司机把她送回家,然后,又叮嘱她每天按部就班,正时正餐,早睡早起什么的一箩筐絮叨话,还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他。 她细细听着,恍惚间想起,他刚出国留学那会,也是这么说的——让她乖乖等着他。 心一阵一阵紧缩着,眼睛渐渐就红了。 突然,很想对他说些肉麻话。 想说“哥哥,我爱你!好爱好爱,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从小到大从未停止过的爱恋……等你回来我要坦白告诉你,当初,我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我要把空掉的那五年,一次性全补还给你,还有那件事,我爸爸的事,我全都告诉你,再也不会对你隐瞒半句假话,我要勇敢地站在你身边,真实地活着。” 脱口的刹那,瞥到驾驶座还坐着个司机,瞬间噎住,又默默把那些心里话,全部咽回肚子里,只是闷着嗓,不断地嗯嗯嗯,最后说了句“起落平安”,便挂了线。 没关系的!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待的日子虽漫长无比,却也能幸福到花开满园春色,她的心总时不时扑通通地跳。 头一天,傅既琛谨遵她的“教导”。 每到一处,便会发一次地理定位给她,早中晚各色菜肴照片轮番轰炸她的手机,她喜滋滋地盯着哥哥发送过来的信息,每滑屏一次,便会花痴傻笑一回,撩得侧旁章小惠好奇心泛滥,问“你这几天桃粉菲菲的,好气色都从内里透出面上,是新交男朋友了吗?” 见顾南枝笑而不语,愈加肯定自己的揣测,继续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不是技术研发部那个孙总监?我听沈嘉文说,他前两个星期开会时还特意问过赵主管你有没有男朋友,这么快就把你给追上了?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顾南枝听罢懵了一懵,而后冷哼一声,非常傲娇地仰起下巴,眨着双眼,道“妹妹我腿长,谁都追不上!” 说完,也不顾章小惠隔空翻来的小白眼,秉持着上班摸鱼的优良好传统,跟傅既琛在聊天对话框里你侬我侬,浓情缱绻到天涯海角,天荒地老。 到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伦敦与国内相差八个小时,她的早上是他的晚上,她的白天是他的黑夜,他们俩存在着日夜颠倒的时间差。 吃过早餐,她像昨天那样暗戳戳发了条信息过去,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都等不到他的回复,开始时,她只是闷闷地沮丧着,可到了后来,越想越担心,又打了好几通电话过去,他一律不接。 哥哥即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见缝插针回她电话的。 是出事了吗? 她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魂不守舍,气色黯淡无光,还心悸乏力,就连一旁章小惠都瞧出她的异样,问“昨天还面若桃花的人,今天怎么就枯了?” 她焉焉把脸转过去,问“小惠姐,你能不能帮我搞到向特助的私人电话?” 章小惠先是一愣,而后瞳孔地震般,惊呼大叫起来“不会吧!你该不会真的看上向恒了吧!!!” 顾南枝“……?” 依托着周凯丽这层良好的裙带关系,章小惠忽悠纠缠了五六个钟头,真的就要到了向恒的私人电话。 顾南枝接过那张写满数字的便签贴纸,快速拎起手机,准备要拨通过去。 猝然,手机亮起,傅既琛打来回电,声线低沉,有些沙哑,状态不是很好,他说“盼盼,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才刚醒。” 原来他是喝醉了。 幸好没事,没事就好! 她听后,整颗心都化了,人也放松了许多,开始反思自己的无理要求。 天悦港湾项目工程浩大,傅既琛特意飞往英国进行面谈,足以看出他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又要应酬,又要开会,还要做各种计划决策,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你还要求他从百忙之中抽出固定时间,给你发信息,发照片,发定位,还要配合着打电话…… 他是铁做的吗? 我是不是太过分,太自私了。 其实那天晚上,她也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没料到哥哥真的听进心里去,还每条都严格执行着,他是宠爱她,但她不能做那种恃宠生娇的女人。 她同样可以做他坚实的后盾。 想定后,她编辑一大段文字过去,说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忙,叫他不要频繁联系自己,要好好工作,专心赚钱养她,她喜欢搞事业的男人…… 他怎不了解她的小心思?掀唇轻笑,快速用手机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乖乖等我回来。” 过了好几秒,又发去一行文字,叮嘱她“记得每天都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