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何至于此……”昌华脸色一僵,抱着碗往旁侧挪了挪,不再刺激自己的小搭档,开始默默地闷头吃饭。 身边得了安静,赵卿诺吃过饭,修整一番,便坐在镖车上,等着出发。 半个时辰后,陈莫眠下令离开,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走官道,而是沿着小路往西南方向的綦镇而去…… 离了废弃驿站,初时路还算好走,行了几日,道路渐窄,路上杂草渐生,树木茂密,越是往前越是难走…… 又行了一段日子,小路变得愈发难行,赵卿诺不得不跳下镖车,走到两头黄牛的前头,拨开从旁侧伸出的枝叶,清理掉地面稍大些的石头,以免牛不小心踩到,伤了蹄子。 睡在车上的昌华,颠簸中掀开眼皮,挑眉凝望前面的背影,片刻后点了点头,脸上挂上一抹淡笑。 如此又行了许久,半途又歇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一片林子,赶在申时到了綦镇地界。 甫一离开山林,一大片平整整的庄稼地蓦然闯入眼中——茂硕的麦子结成看不到边沿的金海,里头是弯腰收割的庄户…… 车队贴着田边的小路而行,一个半大小子看到来人,停了干活的手,握着镰刀就往镇子里冲。 赵卿诺正在感慨綦镇收成不错,看到少年的动作,瞥了眼前头坐在马上的陈莫眠和霍老汉,见二人没有任何反应,对来这綦镇的目的,心里有了答案——买粮。 …… 没多久,这猜测便得了证实。 一个与陈莫眠年纪相仿的青年走到他面前,行礼而拜: “主子,粮食已经买好,潘镇令正带着人往这边运,小的先行,来向您回禀。” 陈莫眠从马上跳下,亲自上前扶起丁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接着转身与霍老汉打了声招呼,命众人停车休息,自己随着丁衷去迎…… 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六辆粮车,却未用牛,而是用马拉车,押车共有十余人,穿着一样的衣裳,赶马驾车汇入车队。 一同而来还另有一伙,手里拿着刀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跟在一个紫脸大汉身后。 那大汉不是旁人,正是这綦镇镇令潘千顷。 他面上无须,身材挺阔,走起路来气宇轩昂,威势十足,与陈莫眠说笑时,右脸便会凹出一弯酒窝。 “此番得潘兄相帮,陈某铭感五内,今日初见,却志趣相投,奈右杂事缠身,待此间事了,定来寻潘兄痛饮一场。”陈莫眠说着话,一边拱手相拜。 潘千顷托着陈莫眠的手,感慨道:“说什么铭感五内的话,老潘我就不爱听,又不是没收你的钱……若不用养活这一镇子的人,为着那样的事,合该白送你也才是。” 二人在那里依依话别,昌华不动声色地的扫向潘千顷身后之人,眸色微暗,眼珠一转,往赵卿诺身边凑近了一些。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赵姑娘,你对这位镇令如何看待?私养乡兵,广蓄良田,俨然自成一地之主……你向来讲规矩,看到此番景象,心中有何感触?” 听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赵卿诺反手背到身后,抽出两截长枪抵在昌华腰侧,出口的声音带着警告: “没有什么感想,我倒是对你生出几分好奇,若不然谈谈你的身份,说不定我能生出许多许多的感想。” 那“身份”二字被她咬的极重,听得昌华眯眼笑了起来: “呀!这个暂时不能告知于你,等跑完了这一趟,你我挑个时间详谈。” “不必。” 赵卿诺冷声拒绝,并决定跑完这一趟立刻离这个人远远的。 江湖里看着正常其实不正常的人太多了,谁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拉自己加入什么奇怪的组织…… 这般想着,赵卿诺往外侧挪了挪,免得被他传染。 大魏境内,似潘千顷一般的豪强并不少。 势大者霸一州府,次弱者霸一县,最弱者则霸一乡镇。 这些人家中有财有势,并不将地方官员放在眼中,吞并土地,压榨百姓,霸据一方,百姓苦不堪言,出逃家乡成为流民。 但是这潘千顷似乎与往日所见豪强不同。 赵卿诺注意到,那些在田间劳作的人,衣无破漏,面颊饱满,虽辛劳,但神采奕奕,显然生活的不错…… 旁边,潘千顷亲自扶着陈莫眠上马,又拉过自己身后的青年说道: “前头便是倒马山,不论是走大路还是抄近路都需通过蹄缘关。此关如今被一对张姓兄弟带人占了,哥哥名叫张大雨,弟弟名唤张小雨,是个专门看人下菜的。 兄弟带着这许多东西,让我儿潘谈护送你们过关……为兄在他们那还有些薄面,也能少些事端。” 说罢又转头叮嘱潘谈,让其务必把人好好的送过蹄缘关再回来,并派了一队人护送。 车队再次启程,晃晃悠悠的行进中,一个视线时不时落在赵卿诺身上,暗中观察,引得昌华嘻嘻地窃笑个不停,一对眼睛八卦地打量着两人。 当那视线再次过来时,赵卿诺转头看向护在车旁的年轻男子,笑道:“你一直看我,可是有事?” 她问的直白,惊得昌华连忙出声:“你怎能如此不矜持,先开口莫吓跑了恋慕你的少年郎——啊!” “郎”字的音调拐了一半,突然换成了呼痛声。 他一面揉着被长枪怼痛的侧腰,一面挪远了一些。 那男子脸红地摇头又摆手,磕磕巴巴的解释着: “郎君误会了……误会了……我原是睢阳人,幸得姑娘相救。” 说到这里,他转而望向赵卿诺,语气激动地说道:“姑娘,我是洪大牛,不过得镇令赐名,如今叫洪辽,您可还记得我?” 赵卿诺细细的看了他片刻,才隐约记起这人:“你瞧着变化甚大……怎得到了綦镇?” 洪辽憨笑着摸了摸脸,羞赧道: “吃胖了不少,整个脸都撑了起来……那日在镇子与姑娘分别后,想起我在綦镇还有一个远亲,是伯祖父那一脉的,便来此投奔。 幸得镇令看重,在镇子里做个乡兵,吃穿住皆包,日子竟远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