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伯姜世年带着赵卿诺回城,想了想还是把人送回了太平坊,伤成这样,需要静养,带回宁远伯府,老夫人周氏若是闹僵起来,哪里能好好养养伤,便吩咐姜一平去把他媳妇花招喜叫来照顾人。 正当姜世年想去威武侯府借个善治外伤的府医时,就见裴谨拎着个药箱,风尘仆仆地找来了太平坊。 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蔓延,领口衣裳浸湿,呼吸略微有些喘息,显然是送完那些女子,又奔波了一路寻到太平坊。 顾不得寒暄,裴谨净手并教着花招喜如何清创伤口,又将亲配的止血散让她给赵卿诺敷上,配了药材,交给花招喜去熬药。 “裴谨,出来。” 姜世年瞅了眼那眼巴巴隔着屏风瞧人的混小子,心里好大憋屈,再一想到这家伙当初在马场还提醒自己他闺女喜欢女子,让自己劝劝,真想一个大耳刮子呼过去,不愧是裴玮那个老混球的儿子,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裴谨复又望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少女,无奈地跟了出去,在姜世年身后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喊了一声“伯爷”。 姜世年看着这个糟心玩意,不禁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话刚出口,就心生悔意,暗道:自己这么一说不就挑明裴谨这家伙的心思了吗?若是他回头直接去找阿诺表明心意怎么办?这两人本来走得就近…… “咳咳……我的意思是阿诺年纪还小,你别贸然吓到她。” “明白,谨以为伯爷寻谨出来是为了那爆竹作坊一事。”裴谨淡淡一笑,并未戳破宁远伯的心思,转而说起正事。 “爆竹作坊?” 姜世年愣了一下,他带着赵卿诺先走,之后一直在太平坊,压根就不知道顾宗兴后续是如何处理的,就连今日上衙点卯都没去,破天荒的旷了工。 “谨来的路上听闻一件‘趣事’,前小国舅永嘉侯驮着一个匪徒寻京兆尹吴大人去了……还有一个热闹,听说城外一处爆竹作坊炸了,因着火势猛烈,竟无一人生还,天气干热,发生意外也不奇怪……如此时候,伯爷,您该上衙带人过去看看了。” 裴谨特意点明顾宗兴前国舅的身份,便是在告诉姜世年这件事他顾宗兴既然愿意插手,那便再好不过。 要知道,上头那位如今最忌讳的便是结党……在薛元义无调入京犯了大罪的情况下,他永嘉侯凭着与今上的情分,不过是挨顿骂罢了。 更何况,此事绝不只有太子趁机被放出来一个好处,最直观的便是空缺的职位谁来顶……若是操作得当,那就不止一个空缺。 既如此,太子一伙作为此事最大的获利方,总要付出些什么,毕竟天底下哪都没有白吃的午餐。 姜世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一个经验老辣的政客,于暗处洞悉一切。 “伯爷?”裴谨说完,见宁远伯一副出神的模样,不禁往前凑了一点,提高声音唤道。 姜世年眨了眨眼,回神后猛地瞧见一张脸,下意识挥拳朝对方面门砸去。 裴谨一歪头,撤步后退,躲开这迎面一击,暗叹了口气:父女俩怎么都喜欢打他的脸。 “既如此,我就先去忙了,阿诺这边……” “谨会照顾。”裴谨连忙接话。 “呵呵!阿诺自有人照顾。”姜世年冷笑两声,“至于你……小子,你该回家挨打了,想必这会儿你家老子正拎着棍子等着你呢。” 裴谨脸色一僵,看着姜世年和花招喜交代两句后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威武侯裴玮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教育儿子的方法便是打。裴谦作为嫡长子,侯府的继承人,他还能带在身边耐心教导,换了裴谏与裴谨,就一个字“打”。 打完了不长记性怎么办,那就是打的不够狠不够疼,换个更粗的棍子,用更大的力气,继续揍。 裴谨掺和进这事,一顿打自然是免不了的。 …… 京兆府内,吴相梅望着躺在那里拼接了脑袋,戴着嵌了美玉明珠头巾一动不动的薛元义,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 他做这个京兆尹也有些年头,虽无大功,亦无大过,手上积了些“悬而未决”的案子,也断了些无关“痛痒”的案子,他既没有成为“青天”的宏愿,也没有“名留青史”的大志,只想在这个位置为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孩子们再攒些钱,之后能安安稳稳地熬到告老还乡…… 前头彭三通的事也不过是出于职责差人问上一句,哪成想那风怀远是个多疑的,没送来彭三通,反倒送过来一个齐长丰……这不,工部那位齐大人不仅自己来要人,还走了路子寻了靠山来找自己要人。 吴相梅拈着花白的胡子,下巴一痛,不小心扯下一根,看着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喝茶的永嘉侯,痛心疾首道:“侯爷!您杀谁不好,怎得把昭勇将军给砍了!” 顾宗兴撂下茶盏:“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在外头靠接赏金过活,这家伙穿成这样,在外头欺负姑娘,我就以为是哪个未被抓捕归案的淫贼,一时没忍住……等砍了人,才认出来……这不,我来投案自首了。” 投案自首?! 听到这用词,吴相梅又扯下来一根胡子,直痛的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气:“侯爷,这事下官管不了,趁着宫门未关,只能劳您随下官一道儿去面圣了。” “成啊。”顾宗兴好说话的很,当即站了起来,又要如来时一般夹着薛元义的尸身往皇宫去。 “侯爷!侯爷!怎敢劳您动手,下官差人抬着去。”吴相梅连忙拦下来。 薛元义“来”时就格外凄惨,再叫永嘉侯这么折腾一趟,人说不定就“碎”了。 回头若是今上问起来想要看看,那样不整的样子,如何能“面”圣。 想到那场景,他命人唤了仵作过来好好修整一下,莫要圣前失仪。 顾宗兴看他们在那鼓捣,不由哈哈一笑:“吴大人,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思虑周全,面面俱到,便是连这么个死人都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