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玮骑着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看到他们,甩着马鞭哒哒地走到近前。 他逼停领头的跑得快,视线在花枞身上打了个转,也不言语,直接用马鞭拨开车帘,瞥了眼坐着说话的二人: “姜世年家的小丫头,你爹哭天抹泪托了我来接应,绕了数日才将你等回来。” 旋即马鞭一点,落在裴谨面前。 赵卿诺见状,裴谨离京时身上的伤痕浮现在记忆里,身随心动,下意识伸手挡在他前头。 眼前的手并非纤细白嫩的纤纤玉指,反倒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 裴谨脸上有一瞬的茫然,意识到这是她的维护后,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转头去看身畔的少女。 紧跟着极快地眨了眨眼睛,半垂下眼帘,遮去眸子里泛起的波澜。 威武侯自然也察觉到赵卿诺表明的态度,饶有兴致的看着浑身戒备,但却笑脸相迎的人。 赵卿诺脆生生的打了声招呼:“见过侯爷。” 威武侯眯着眼,表情莫测,片刻后倏地一笑,说话的语气里透出几分赞赏: “赵卿诺?甚少有人敢拦我……你爹为了你,可许了我不少宝贝,。我家三郎可不能和你一道进城,他以养伤的借口躲了两个月,可不是去了睢阳。” 说着,再看向裴谨时便收了笑,“下来换车。” 说罢,放下车帘。 赵卿诺偏头去看裴谨,后者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眼回望,唇角弯弯:“阿诺。” 他声音低哑,似叹似喜。 赵卿诺心弦微颤,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凑近了小声问道:“我送你回家?他若是再打你,我便带你走?对了,你爹身手怎么样?” 裴玮耳朵微动,听到少女的话,面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呵,本侯身手不怎么样,但是收拾一个带伤的你还是绰绰有余。” 赵卿诺摸了摸鼻侧,闷头从车里钻了出去,站稳后,转身伸出手去扶裴谨。 裴谨看到那再次伸向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地抬手搭了上去,面上不由带出一抹浅笑,周身的气息愈发柔和,握着她的手从车里下来。 裴玮目光落在那交握的双手上,有点可惜姜世年那老小子不在场,若不然可以好好看看他跳脚的模样。 “阿诺!”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威武侯身后的马车传出,转身去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张宜。 赵卿诺惊得张大了嘴,杏眸圆睁:“阿宜!” 立即明白威武侯竟是打着带张宜游玩的名头,来接应自己一行人。 她咧着嘴松开了手,转而去扶正要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 此时的张宜已不是曾经的打扮,穿着印金浅秋色襦裙,外罩一件海棠纹纱罗半臂,臂弯里搭着一条雨过天青色的纱罗披帛,腰间配着杏黄色丝绦。 乌发盘做小髻,只簪了一直碧玉插梳,额间围着一圈小珠帘,带着对如意耳坠。 眉目间不见丝毫郁气,整个人显得灵动又柔媚。 赵卿诺望着这样的张宜,一时间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嘴唇翕动,只说出了一句话:“许久未见了。” “是啊,不过几个月,仿佛隔了数年一般。” 张宜端详片刻,视线在那玄色绣花仙鹤祥云腰封上,见那祥云都染成了暗红色,鼻头一酸,再开口时已经带了泣音: “我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倒是你,怎得弄得这般狼狈,本就没多少肉的脸,只剩个巴掌大了。” 她一哭,赵卿诺吓了一跳,张着手不知该如何哄人:“还好……我回头吃上几日,睡饱了人就胖回来了。” “又来哄人,哪有那么快吃胖的。”张宜倏地又笑了起来。 见她这情绪变化的这般快,赵卿诺下意识看向她的小腹:“有了?” 张宜脸颊绯红一片,羞涩地点了点头:“月份还浅,看不出来……希望是个女儿,到时候便求侯爷教她些武艺,如阿诺一般,做个坚毅的姑娘。” 赵卿诺听她提起威武侯时语气里带着些情谊,便知那人对她是不错的。 一旁的裴谨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抿着唇,有些低落委屈,暗道:回了京城,果然花花草草多了起来。 威武侯嗤笑一声,略挺直了腰背。 见那二人聊得差不多,便与裴谨说起京里的形势,他的声音并未压低,似乎刻意叫赵卿诺听到一般。 “蒋绍通以死报信,睢阳暴乱……郸暨县县令擅离职守……今上中风,如今虽能拄杖缓行,但到底大不如前,依旧是太子监国…… 邓州折冲都尉严岳重伤不治已身死,你们这一趟睢阳行虽然离京不过两月,倒几乎让十来年未变过的朝堂好一番惊变。” “严岳重伤不治死了?”赵卿诺一愣,下意识反问道,“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吗?” “并未,消息是邓州卫军传出来的,永嘉侯到的时候,已经下葬……可是不对?” 裴玮见二人面色不对,立即意识到这里出了问题,“是邓州卫军有问题?” 赵卿诺蹙着眉心沉声将那日之事描述了一遍。 “……那严岳还让我去他麾下做女将军……而且我并未怎么伤到他,全靠裴谨给的蒙汗药,说人重伤不治必然是假的,说不得是担心身份暴露提前跑回疏月了。” 闻言,裴玮眉心一跳,他虽不愿再理会褚家的事,可疏月不同,那是外族,如何能放任不管。 “疏月啊……如此看来,褒国公卫长龄确实有问题了……好了,你该回去宁远伯府去看看了,你爹添了个小儿子,过几日都该办满月宴了。” 赵卿诺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好,捻指一算,她娘赵明秀才怀胎七个多月,怎得就早产了。 “我娘……”她忍不住追问一句。 “你娘?他姜世年的妾室本侯如何知道?”裴玮也不骑马了,领头钻进马车,却伸出一只手留在车帘外。 “阿诺,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会。”张宜搭着威武侯的手,浅笑着登上马车。 裴谨知道她的担忧,瞥了眼落下的车帘,说道:“你娘应是无事……你回去养伤,我直接去伯府打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