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哈哈哈……好啊……”贺兰青跌坐在地，仰天长笑，缓缓转头看向我和小安，“殿下，此话是谁教予你的？” 　　 这臭小子要敢供出我，就死定了！ 　　 “是我在一本古籍里偶然看见，大受震撼久不能忘。”小安面不改色地回答完，便和我一起想扶贺兰青起身，却被贺兰青拒绝。 　　 年仅三十几的贺兰将军两鬓早生华发，身形颓废地坐在地上，捂着脸，双肩颤抖，指缝间泪水落下，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殿下，青不及你啊……” 　　 辛勤养育教导了我和小安五年的贺兰青，在我们心中他一直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更是温暖爱护我们的长辈，见他这般，我内心揪紧，小安亦无措内疚地望着他。 　　 我咬咬牙，握住贺兰青的手：“师傅，您哭啥啊，有啥可奔溃的，殿下能有这样的认识您该感到高兴才对！这可是帝王之才啊，您看看天庆皇室中有哪个人能有殿下这般觉悟啊，定是殿下体内流淌的西羌血脉才让他拥有如此天资！” 　　 贺兰青满脸泪痕地抬头，听见最后一句话不禁点头，我见有戏，便继续鼓吹道：“再说了，小安不杀百姓又不是不杀天庆皇室贵族，重振西羌国和夺天庆皇位不冲突啊！咱殿下天选之子，要成功当上天庆皇帝，杀庆帝改国号，那不也是为西羌报仇，重振西羌了嘛！还有那些沦为奴隶的西羌人也改良籍分田地，到时候两国百姓一同治理，真正地融为一家，既成功报了灭国之仇，还完成了西羌国主希望两个友好往来的遗愿啊！” 　　 旁边的小安神色难言地看着吹牛皮不眨眼的我，但见贺兰青重焕生机的模样，默了默，决定还是不打断。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贺兰青听进去了，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细细思量。 　　 “这当然不容易啦，所以我们得早早开始筹谋……”我扶着贺兰青起身，扶他坐下，将地上的册子拾起，放在在他手中：“这共和教便是第一步，凭殿下的处境是不可能得到天庆国世家贵族的助力，如今唯一能寻到的根基，便是百姓！古人云：百姓如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从未被好好对待过的底层百姓若见到了阳光，还愿回到黑夜吗？” 　　 贺兰青神色怔忡地看向手中的册子，再度翻开细看了一遍，彻底平静下来：“这教规，是你俩写的？” 　　 我与小安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对，是我们一齐商量制定的。” 　　 “此册中制定的种种不分阶级？” 　　 “不分阶级，一视同仁。” 　　 “人无礼制尊卑，如何能行，此举亦是在得罪天下世族！”贺兰青又惊又惧地望着我们两个加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觉得我们简直在异想天开。 　　 是啊，这的确是在异想天开，这种时代想真正实现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是不可能的，凭现下的生产力连共产主义都难以实现。我没有任何金手指，身份低微，更不能一下子掏出造纸术、印刷术这种颠覆时代的技术，除了是个见识过真正和平盛世的灵魂，我与这个朝代的人没甚不同。 　　 然而，当我看见朱门狗肉臭，饿殍遍荒野时，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能救救他们就好，如果能将这世道改变一些就好…… 　　 “师傅，天下百姓苦的根源便在于世家强权，欲救乱世，必除世家，春华愿倾尽一切辅佐明君，改变这腐朽的世道，救万民于水火！”我抱拳跪地，目光坚定，掷地有声。 　　 小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亦掀袍跪下：“安亦有此志，愿倾吾之所有，济万民于困厄！” 　　 听见此番话的贺兰青身躯陡然一震，呆立当场，嘴唇微微颤抖，呼吸亦急促起来，久久不能平复：“好！殿下既有此志，属下赴汤蹈火也助君夺得天下，成就千秋霸业！” 　　 窗外，夜空的浓墨逐渐被稀释，一丝熹微的曙光在天边悄然蔓延，不久后，太阳将破云而出。 　　 …… 　　 春日迟迟，鸦声四起，城西的一处临水茶坊中，宾客满座，不少文人雅士围坐一桌，高谈阔论，亦有商贾富人谈笑生意和奇闻轶事，伙计穿梭其中，手脚麻利地为客人们端茶倒水，茶香袅袅升腾中，各种声音充斥耳中。 　　 “这天愈发热了，不知这城外的流民可如何是好？” 　　 “哼，放心吧，现城中有不少大家于城外施粥，几碗稀粥便得一奴仆呢。”靠门茶桌的一名男子，神情很是嘲讽地说道。 　　 旁边的老士子悲天悯人地劝他道：“诶，顾兄，别这么说，虽为奴身，但也算求得了安身之所。” 　　 那名顾兄的男子听他所言，不忿地回道：“若不是衍州旱情无人管，怎会有如此多流民。” 　　 “此言差矣，永王不是已前往衍州就灾了么，想必很快便能解决灾情。” 　　 “呵！”那名顾兄的人冷笑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那老士子见他如此，无奈摇头不语。 　　 永王乃天庆国三皇子，乃贤妃所出，外界传言他性情温和，才能平庸，不知为何这名为顾兄的士子似乎对永王很是不喜。我坐在茶坊里间，透过窗纸便将大堂内所有茶客尽收眼底，多年练就的耳力细细探听着堂中的声音，倒了杯温茶，抬头看向那名士子，他穿着粗布士子袍，发冠上的蓝色幞头说明他乃京中明山书院的学生。 　　 我耳朵动了动，临窗的茶桌围坐的文人们也在高谈：“听闻今日原将军携着众多精锐朝朱雀街浩荡而去，竟将赵府围了起来，然后把赵国公府的世子带走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竟如此兴师动众？” 　　 “尔等不知，前几日早朝中发生了大事！崔掌印竟当堂状告赵国公府嫡次子贪赃枉法，大肆敛财，听说证据确凿，罗列罪名甚多，牵涉甚广。” 　　 “是极是极，听说当时太子出面求情，惹得皇上大怒，竟当堂仗责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