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一个邀请
888 “可能是刚才的雷声把小威尔吓到了。”艾伦撑开伞,维尔玛给孩子戴上小帽子,防止婴儿的头顶被雨淋湿,夫妻二人离开车站,沿着街边的屋檐前进,顺便寻找旅馆的招牌。 “我也这么觉得。”维尔玛说,“威尔刚才一直看着车站上面,很安静,也没有要哭的迹象。” 但是刚才和那位明显有着弗萨克血统的列车长说话的时候也同样没有打雷,这个小小的纰漏被夫妻二人一起忽略过去了。 走了几步之后,虽然没看到有轨公共马车,但是艾伦很快就看到了车站口等待客人的马车。夫妻二人抱着孩子提着行李上了出租马车,对车夫道: “去市政广场。” 在鲁恩王国,市政广场附近必然会有一座教堂和至少一家旅馆。 “先生,是来旅行的吗?”那车夫一边让马匹由静转动,一边自来熟地问道。 艾伦和妻子对视一眼,知道这件事情一眼就看得出来。考虑到安全问题,经常出差的艾伦便掩饰了一下:“不,我是来堂兄的庄园做客,只不过突然大雨,他暂时没空来接我们。” 虽然只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停留一个晚上,明天早上不到七点就要离开,但依然要注意保护自己,更何况他们还带着孩子。 “那你们需要去距离城外庄园区更近的旅馆吗?”车夫用一种很平常的推荐的语气试探性问道。 艾伦猜测对方可能是有什么熟人或者亲戚开的旅馆,为了防止被坑,艾伦果断地说道:“我想去一家安静的旅馆,最好还能睡个好觉,洗个热水澡,再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 在当前时代和现在的鲁恩,能够几乎全天、或者大半天供应热水的酒店并不很多,艾伦的话语等同于要求找一个四星甚至五星的酒店。 “好的……”车夫一边思考,一边回应道,“美味的晚餐,热水,一个晚上的良好住宿体验,并且距离车站并不太远,市政广场旁边的旅馆就符合您的要求。” 威尔没有再哭泣,祂专心致志地感应着命运的走向,试图改变,或者尽量早早察觉这一次旅行中种种让人不安的部份。更何况这些变化比祂想的来的更快,就在刚才的车站里,祂已经发现那个弗萨克血统的列车长的后颈延伸出一根细长的黑线,穿过了车站的屋顶,倾斜着升上了正北方的天空。 ——但祂把“概率之骰”收起来之后,忽然间又看不到那条灵体之线了! 那明明是一个“秘偶”,但是如果停止使用唯一性,呈现在威尔眼中的就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是祂这个序列一的水银之蛇都无法看出对方在命运上的任何问题! 而且,明尔明斯克山脉在东北方向,那条灵体之线的方向却是正北。 这座城市应该处于弗萨克的腹地,山脚下的度假村庄只是哄骗鲁恩人前往旅游的幌子。…. “一座‘秘偶小镇’……而且里面的秘偶的命运浑然天成,毫无疑问,它们不可能是一个需要晋升序列一的人编写的,要么出自‘源堡主人’,要么是乌洛琉斯……” 这样的认知让威尔前所未有地焦急起来,现在唯一还能让祂安心待在父母亲的怀里,而不是当场找个方法夭折开启新的循环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并没有帮助乌洛琉斯直接来抓祂。 “只要上了车,就会到达那里,但目前看来不是强制,我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但是就算没有直接来,命运也开始转动了呀!” “我和乌洛琉斯的命运必然产生交集,祂应该也有所察觉了,正在哪里等着我……果然,我在这时候比乌洛琉斯慢了一步,我应该主动参与‘秘偶小镇’,主动尝试联系克莱恩,如果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命运真的都出自乌洛琉斯的手,那不就是已经织成了一张大网……” 威尔的小脸皱成一团,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叹了口气。维尔玛女士好笑地看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想不出来这么点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烦恼。 随着马车前行,艾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观察起外面的情况。 因为暴雨的缘故,路上的人们都打着伞行色匆匆,连报童都看不见几个,有人在屋檐下朝着马车招手,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乘客之后只好又萧瑟地放下了胳膊。 过来十几分钟,出租马车停在了一间看上去颇为气派的旅店的门前。 艾伦见状松了口气,他先下车,付完车资便打起了伞,挡在妻子和孩子的头顶,快步走入了旅馆。 哗啦啦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办好入住,放好行李,休息了一阵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到一楼的餐厅享用起晚餐。 艾伦先给朋友写了封短信,说明了自己等人因为暴雨暂时停留在南威尔郡的事情,然后写明了自己一家下榻的酒店和时间,让服务生赶在邮局关门前帮忙寄出。点好主食之后,他谨慎地按照自己的酒量点了一杯南威尔啤酒,一份暖身子的奶油蛤蜊浓汤,随后是给孩子吃的苹果和奶制品。 虽然对当地的餐馆里的啤酒并没有太大的期待,但艾伦尝了一口之后,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坐在旅馆餐厅的窗边,一边听着外面的雨声,一边品味当地的高级啤酒,艾伦感觉相当惬意。 吃了一大半的时候,艾伦看见又有几个人推开餐厅的门走了进来。看样子也是出门的旅客,而其中最让艾伦注意的是一个年轻人,就和之前的列车长一样,有着明显的弗萨克人外貌特征。 “……我的家乡……乌托邦镇现在刚好是适合旅行的时候……温暖的烤炉,狗和驯鹿拉的雪橇……美味的腌肉……天气晴朗的时候,从城里抬头,就能看到远处雪山的风光。”…. 艾伦听到了对方断断续续地开口,用的也是鲁恩语。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为陌生的环境和话语声被吓到,却发现正待在母亲怀里的威尔似乎也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一桌人谈话,没有再大哭大闹的迹象。 他这才又安心地转过头,这时,艾伦发现那桌人里有几个似乎是自己那辆列车上的乘客,但此刻几个人你来我往地谈论着那个度假城市“乌托邦”,俨然是已经混熟了。 看来是两辆列车一起在这个镇上躲雨,让车上的乘客也有了交流的机会。 那个发色浅棕偏金,有着弗萨克外貌的年轻人用熟练地道的鲁恩语说道: “我们会在茶水里倒上特制的枫糖浆,这也是我的家乡的特产这……非常美味,就连冰酒和气泡冰茶也带有清爽的甜味。” “……不,乌托邦并不靠近港口……偶尔能够去附近的城市吃到新鲜的鱼类和贝类……城市里有一条河,冬天也会有人在河里钓鱼。” “不会很冷吗?”有人提问。 “是的,很冷,冬天每一条河流都会被冻住,除了不冻港。”年轻人笑着伸手比划,“我们会在冰面上开一个洞,然后坐在洞口边上钓鱼……冰层很厚,孩子们甚至可以在上面滑冰。” “乌托邦的河水非常干净。” “在冬天,我们还会泡温泉,在温泉里喝冰酒。” 人们看着彼此,他们基本都是从没去过外地的鲁恩人,难以想象北部的风光和习俗。听到这里,他们一齐发出感慨的声音。 “……我们有许多关于酒的庆典和节日,而当我们在暖气里需要冰块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去河上凿冰。我们凿大量的冰块,然后把冰块在容器里砸碎放进酒杯,有时候,冰块里还会附赠一条鱼。” 说完,年轻人端起酒杯,跟其他旅客一起干杯,然后豪爽地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 “维尔玛。” 就连艾伦也被说得有些动心了,他眼睛看着那桌人,嘴巴问妻子:“你想不想去东北方的雪山里度假一次?” 维尔玛抿嘴笑道:“你刚才还跟我说对那个野蛮人帝国的风情没什么兴趣。” “威尔看上去很有兴趣。”艾伦看向了孩子。 威尔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眼睛依然看着对面那一桌,聚精会神的样子让父母忍俊不禁。 在祂的眼中,那位弗萨克血统的年轻人的后颈同样有着一根黑色的细线去往北方——这座城市的名字叫做“乌托邦”?它在雪山脚下,风景秀丽,正在吸引外人前往,吸引外人和它产生互动。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诡秘侍者”的晋升仪式——威尔专心致志地听着对方的介绍。由于乌洛琉斯的存在,“乌托邦”相关的事物会频繁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也有必要做好意外进入的准备。…. “看样子是很难逃过去了……”威尔拧着小小的眉毛。 祂要选择一个相对有主动权的方式进入那里。 吃完美味的晚餐,艾伦将最后一口啤酒喝完,心满意足地前往吧台结账。 “南威尔郡当地的啤酒比我之前喝到的还要好。” 服务生笑了: “我们的餐馆用的啤酒都是最新鲜的,来自城外的酒庄——直接供应给高端旅馆和餐馆的。” 艾伦正准备再夸奖几句,顺便问问可不可以买几瓶包装一下带走,就在这时,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也来结账了。艾伦往旁边挪了挪,却没想到对方看着他,直接掏出了一张名片,和一张旅行宣传单。 “先生,我看到你刚才一直在听我介绍乌托邦。” 年轻人将名片和旅行宣传单递到艾伦的面前,眼神充满真诚和期待:“您有兴趣来乌托邦旅行吗?我们现在和许多旅社都有合作活动。” 艾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旅行宣传单,他翻看了一下正反面,发现上面还有着八折入住当地旅馆的优惠劵。他此刻也有些心动,便笑着收下了对方的名片:“我会考虑。”他刚要把名片放进口袋里,就忽然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力试图拿走它。艾伦抬起头,发现妻子抱着孩子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威尔伸出了一只小手,正抓着名片的一个角落。 艾伦笑了笑,松开了手。 威尔拿走了名片是,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看向这个和活人无异的秘偶。 秘偶对这个小婴儿眨了眨眼睛,又对艾伦说道: “您也可以在任意一个站台找到前往乌托邦的路。” 艾伦颇感兴趣地问道:“是跟乘务员的暗号吗?” 秘偶点点头:“是的。只要拿着传单,跟乘务员说,自己要去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就可以了。” …… “我都说了——我再跟你们说最后一次,不许在丰收教堂打架!” 埃姆林有些恼火地将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一手一个控制住了发生争端的二人。虽然他看上去是个身材修长高挑的青年,但手上的力气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 尽管已经被强行分开,两人依然用不服气的眼神瞪着彼此。 “神父,是他先……” 费内波特人刚要开口,埃姆林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身上有伤,情绪激动伤口会裂开,还有,这是教堂,我们在母神的面前,不要大喊大叫。” 费内波特人只得不服气地闭上了嘴,而对面的鲁恩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裹紧衣服转身就走。 眼看周围已经开始有路人注意自己这里,埃姆林头痛不已,只想事情赶紧结束。因此他默认了争执中的一方的直接离去,转身安抚那个费内波特人:“你们到底吵了什么?为什么离开教堂就开始打架?你本身就是在东区和别人打过架了来求助的,我可没跟把你也是参与者的事情说出去。”…. “他骂我们是活该。” 费内波特人硬邦邦地说道,他拢了拢有些破旧的外套,牵动伤口让他的动作不太协调。埃姆林的安抚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让他回忆起来更加火大:“……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们现在能吃得起的食物都是我们种出来的,他们应该感谢我们才对,根本没资格对我们大吼大叫。” “他也是母神的信徒,已经来祈祷一星期了。”埃姆林说道,“我不建议教友之间发生争执,你不觉得这违背了母神‘生命可贵,丰收可喜’的意思吗?” “……”对方用力地抿了抿嘴,把头别到一边,“赞美母神。对不起,神父。” 埃姆林刚要说话,忽然看到对方又猛地把头转了过来,眼睛里瞪出了红色的血丝: “神父,你真的觉得改信的鲁恩人是我们的教友吗?” “他们不过是因为得到了粮食才暂时改信的投机者!他们本来的信仰可能是蒸汽与机械之神,可能是黑夜女神,即使现在信仰母神,以后也会因为恩惠改信其他的!只有我们才是最虔诚的。” 大概是考虑到现在在鲁恩,还是教堂的门口,他说话的声音是压低了的,但是内容却十分没有礼貌,让埃姆林的眉头深深地拧到了一起。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后来改信母神的,也不虔诚,也不可信。” “不,怀特神父,您是母神的眷者,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埃姆林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有些严厉: “无论是鲁恩人,还是费内波特人,只要信仰母神,我认为都是我们的教友——好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很不服气,等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我会让他跟你好好交流,理性平等地交流。” 费内波特人的嘴巴张了张,在异国他乡能够得到一个说法已经是幸运,他只得说道: “……好吧,神父,我相信你的公正和善良。” “那么事情就这样吧。”埃姆林说,“但是我必须要说,以后你,和你的那些同伴,最好都不要参加那些反对活动了,你们上一次运气好只是轻伤,我可是听说东区昨天的暴动里又有人死了。” 费内波特人的嘴唇动了动:“……那是我的邻居,他是很好的人,我一定要为他讨要说法。” “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教会……” “教会根本没有给我们回复!神父,难道你已经汇报上去了吗?” 埃姆林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东区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丰收教堂已经是母神教会目前权力最大的一个了,但我也只能负责周边三个街区的事情。你的邻居的事情我很抱歉。” “所以,东区那种没人管的地方,即便是死了,教会可能也不会帮我们说话!” 费内波特人又来了火气,他怒气冲冲地问埃姆林: “怀特神父,你为什么一直在帮鲁恩人讲话?你不是我们的神父吗?你不是母神的眷者吗?”…. 埃姆林也被问出了火气:“即便是这样,我也是在鲁恩长大的,我不希望看到信徒自相残杀。现在我已经在鲁恩有了教堂和负责区域,也没必要一定得前往费内波特。” 他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对面的费内波特人却猛然露出了失望错愕的表情。 埃姆林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但还是摆出神父的架势说道: “……就这样吧,我已经为你们申请了教会的补助,你们回头都可以再多领一些钱,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费内波特人低声道了谢,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tbc —————— 离开了丰收教堂之后,费内波特人闷头前进,走向了附近的广场。 他用一种焦急渴望的眼神在广场上来往的人群中起来,果然,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他快步走过去,还没靠近,就忍不住开口了: “先生,跟你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怀特神父他果然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打心底里还是向着鲁恩人……他居然说,居然说那些侮辱我们,打压我们的鲁恩人也是我们的教友……”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但一想起埃姆林刚才的话语,费内波特人就无端感觉心中怒火蹭蹭上涨,甚至都产生了更大的恶意。 但转而他又为自己刚才的那一瞬间的恶意感到后怕,无论怎样,怀特神父都帮了他们,他现在身上的绷带和药物都是他给的,自己又怎么能那样想他? 坐在长椅上看报纸的人将报纸放了下去,很是亲切地拍了拍自己长椅身边的空位:“先坐下。” “谢谢。” 费内波特人真心实意地道谢,像这位先生一样没有架子,还不歧视他们的鲁恩人已经不多了。 “怀特神父是鲁恩人,他希望鲁恩人和费内波特人和平相处是很正常的,即便是包庇他们也不奇怪。”这位先生平和地说,“所以你不能因为这个理由而讨厌他,你不是自己都想明白了吗?” “是,但是……” 费内波特人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他攥紧了拳头,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们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看来神眷者的想法果然还是比较超脱,在他的眼里只有信仰同一位神灵的教友,没有矛盾和外国人,真是我们凡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啊。” 他每说一句,费内波特人的拳头就攥紧一分。 他心中的怨恨和愤怒疯了一般的生长,忍不住开始埋怨总是偏袒鲁恩人的埃姆林·怀特。 这位先生感慨了一句,随后状似平常地问道: “怀特神父看起来不会支持你们的想法,对了,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费内波特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他的注意力不太集中,但是对方接下来的那句声音很低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杀死你的邻居的那个非凡者就住在乔伍德区的第二街道……” “不过,他有枪,还有非凡的力量,那些切开你的肩膀和你的邻居的腹部的风,你还记得吧?” “……所以,即便知道了也没有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对吧?”(本章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