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婚礼
“开开门……好冷……” 门外的女人尖叫着哭求着,不断抓挠着,那声音让周之庭听着都感觉指尖剧痛。 听着听着,忽然间,周之庭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论是那抓挠声也好,尖叫声也好,寂静的怪异,反而让他感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 周之庭屏住呼吸掀开青布一角向外看去,只见那原本严丝合缝的木门门缝处被抓破了细微一个口子,四根惨白的手指顺着门缝摸了进来。 手串握在手里太用力,硌得他手心隐隐作痛,可他却根本不敢松手。 “你在哪儿啊……开开门……” 那几根手指一伸进来就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抽搐起来,冒着淡淡灰烟,不一会儿又收了回去,开始抓挠那木门。 周之庭想起这祠堂门上保存的还算完好的门神像,心里安定了几分,他飞快地摸出手机给夏静蓉和赵旭发了定位,又忙趁着那女鬼还没有进来时咬破了指尖,在衣袖上画了道镇怨符用来阻挡冤魂附身,随后钻回了那青布后面。 就在他躲进青布后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原本被那女鬼敲打抓挠许久都没有打开的木门忽然砰地一声开了,两扇厚实的红漆木门跟着狠狠砸在了墙上,门上的门神竟然被撕裂了大半。 周之庭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他握紧桃木手串往靠墙的位置一点点挪动,小土狗也噤若寒蝉地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似乎有簌簌的声音在一点点靠近,像是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珠翠撞击声,却莫名让人自骨血深处感到一阵冷意。 “你在哪儿?好冷,开开门……” 周之庭一阵腹诽,奇怪了,明明门都被砸开了,怎么她还在说开开门? 因为趴的够低,周之庭隐约能从青布与地面相接的缝隙里看到一双脚。 那双脚脚不沾地,被布牢牢裹着,脚尖塞进了一双不合脚的水红色绣鞋,像是踮着脚似的,那鞋极小,也就是周芷欣五六岁时脚的大小,可却硬是让她穿了进去。 周之庭心口有些堵,他说不上来,只是感觉闷闷的不舒服。 “好冷……开开门……” 那双脚停在了祠堂案几的正前方,转了过来,似乎是正对着那些灵位组成的森林。 她要做什么? 就在周之庭刚刚心底升起一丝疑惑时,案几上面忽然一阵轰鸣,那些牌位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仔细看去,竟然全被折成了两段。 她很恨这个祠堂?为什么? 周之庭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也不怪叶可常说他圣母病,明明刚才还从这红衣女鬼手下死里逃生,现在他却莫名觉得她很可怜了。 她似乎又在哭了,随着那低低的,让人脊背窜起一阵凉意的哭声,几滴浑浊的黄色液体滴落在地上,把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隔着那微微透光的青布,周之庭能看见红衣女鬼的身影,她抽泣着,又在祠堂里走动起来。 “你在哪儿?开开门……” 只要她不在案几前,周之庭就觉得安全了不少, 可下一秒,周之庭发现那双穿着红绣鞋的脚消失了。 难道是她离开了吗? 周之庭握紧了手串,感觉自己就没那么紧绷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滴答、滴答。 几滴浑浊的黄汤忽然滴落在他身前不远处,散发出一股酸腐的恶臭。 周之庭刚放松了几分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的脖子瞬间变成了卡壳的齿轮,一顿一顿地抬起头来。 只见那厚厚的实木案几上被腐蚀出了一个小洞,一只上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周之庭和那红衣女鬼对视的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抹红光,那抹光怪异地亮着,将他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原本寂静悄然的山村竟不知何时响起了极为嘈杂的锣鼓礼乐声响,震的他耳朵发痒。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老人,他好像在哭,可是脸上却强挂着笑容,可牵强的笑容却与他身上白色的麻布格格不入。 随即周之庭便看见一个一男一女两人抓着支惨白的香烛, 他们的脸都好熟悉…… 那老人声音哭着笑着,洒出一把纸钱,一个奇怪的棺材跟在他们身后被抬了出来。 那是口制作十分考究的槐木棺材,上面描绘的花纹根根细致入微,可棺材上全罩着块大红布,布上还绣了鸳鸯。 那个女人,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就端端正正坐在棺材上哭着,可好像他们都看不到她似的,兀自抬着棺材向前走。 周之庭忽然认出来了那老人的脸。 就在同一时间,那两盏白烛忽然亮了亮,照亮了角落里满头是汗的村长。 路过村口时,村长又洒了把纸钱,抬着棺材的人们都弯了弯腿,好似这把纸钱真的变成银票飞进棺材里压重了似的。 忽然,原本走在前面提着白纸灯笼的人大叫一声,灯笼被点燃了,哄哄地烧了起来,连带着大片大片落在地上的纸钱也都跟着烧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人们都大喊起来, 为首捧着蜡烛的男人在骤然旺盛起来的火光里回头,眼神冷得吓人,那张脸——分明就是马建刚! 周之庭倒吸一口凉气,却听见小土狗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然回神,周遭诡异的场景如潮水般褪去,眼前却正对上了红衣女鬼那张惨白的脸,双眼上翻,嘴唇涂得殷红的脸。 周之庭浑身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般麻痹在原地,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张惨白的脸越靠越近,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白气不断从他口中被那女鬼吸走。 红衣女鬼的嘴角似乎扬了扬,她抬起尖锐的手指再次朝着周之庭的眼睛按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飒地一声轻响,一道漆黑的镰刀猛地穿过青布自那红衣女鬼身侧飞了过来。 红衣女鬼的身形忽地被切成两段,一阵虚幻,再次凝实时已然出现在了祠堂一角。 浑身麻痹的周之庭这才发现整个祠堂竟然全被毁于一旦,所有的牌位都被打翻并从中间切作两半,就连那些长明灯竟也灭了大半,只剩幽微光芒还照亮着整个祠堂。 小土狗的肚腹处穿了好大一个洞,不断有黑气从那洞里往外冒,它一边焦急地呜呜叫,一边试图咬住周之庭的衣服把他拖走。 周之庭竭力感受着手心里握着的桃木手串,希望能借此找回点力气。 祠堂门口站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她白大褂都还没脱下来,手里的大镰刀轻轻晃动,一双眼睛竟动物似的反射着金绿色的光。 那人赫然便是夏静蓉。 “好冷……”祠堂里红衣女鬼细若蚊蝇地低低说着,整个身形却忽地模糊,利爪毫不示弱地朝着夏静蓉挥去。 夏静蓉两手握着连着镰刀的漆黑锁链挡下一击,又猛地转手中的镰刀,那镰刀如一弯漆黑的月亮,蹭地朝红衣女鬼劈砍过去。 镰刀与鬼爪碰撞在一起竟发出了如金石相撞般的铿锵声响。 周之庭看着胶着的战场心里着急,握着手串的手先一步有了几分知觉,他不断活动着指尖,麻痹的感觉从此处开始点点退散。 夏静蓉的镰刀将那女鬼切作两半,可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原样,尖啸着朝她扑来。 “怎么回事,哪里出了岔子?”夏静蓉瞳孔一缩,低声自语着,心里思绪翻涌。 在这种情况下,夏静蓉一个恍神,衣服顿时被那鬼爪抓出了数道破口。 周之庭心里一紧,浑身肌肉收紧猛地一挣扎,终于恢复了知觉,可是他现在的微末道行怎么才能帮上夏静蓉的忙呢?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天叶可教他的那个引雷咒,他忙脚踩罡步,咬破了中指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掐着手印低声念道: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发生号令,上应列星……”刚念了两句,周之庭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伴随着体内某种物质被猛地抽取殆尽,他脸色瞬间苍白。 不、怎么会这样! 他看了眼正与红衣女鬼不断交锋的夏静蓉,咬了咬牙,忍着浑身的无力接着一字一句念道:“敕尔雷神,运动风霆。太一帝君,召汝真灵。一召即来,来降天庭,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一道青紫雷光朝着院落中央落了下来,夏静蓉眼角余光一瞥,忙猛地在那女鬼身上一踹,灵巧地借力一个翻滚立在了墙头上。 而周之庭感觉胸腹处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喉咙一甜,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他身体晃了晃,闭眼朝地上倒了下去。 小土狗焦急地汪汪叫着,朝他一头冲了过来。 这次它终于接住了倒下的周之庭! 而那红衣女鬼在雷霆之下尖啸一声,上翻的眼睛恨恨地扫过整个祠堂,随后便化作片片青灰消散。 夏静蓉挥了挥手,手里提着的那巨大的镰刀就忽地消失了,她皱着眉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汪汪!汪汪汪汪汪!”小土狗用牙咬着周之庭的领子把他一点一点往门口拖,见夏静蓉站在那儿忙朝她大叫起来。 夏静蓉眼中光华一闪,又恢复了平日里灰蒙蒙的样子。 她轻巧地跳下了墙头,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被劈的焦黑的簪子,随手揣进兜里后,又晃进了祠堂,把那本厚厚的册子也揣进了兜里。 夏静蓉又看了几眼,才在小土狗焦急的叫唤声中一手扛起昏迷的周之庭,一手抓起他沉重的书包,朝门外走去。 夜晚的雷声足以惊醒村里所有人,等他们循着声音赶到祠堂时,浒湾村这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祠堂已经倒塌了大半,院子中央焦黑一片,牌位也都被打翻。 今夜,整个浒湾村都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