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记忆
周之庭想不了那么多,他连爬带跑地窜到了虎哥前面,张开双手在女生面前生生挡住了他。 “够了,已经够了!你难道要杀了他吗?” 虎哥又疼又惊恐地倒吸着凉气,不断四处看去,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你、你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此时周之庭才突地一个激灵,理智回笼,但已经迟了,他终于正面看到了这个女生的脸。 那张脸和他上课时看到的零星一点已经完全不同了,脸部半溶解的肌肉组织已经因为重力的原因而向下坠落,脸部自脖颈勒痕开始一片淤紫,一条舌头控制不住地从她张开的青紫嘴唇里掉落出来。 那双眼睛——和他的右眼一样,是没有生气的灰白色,像蒙了一层灰白色的毛玻璃。 可他能感觉到,她在看着他。 女生明明站在那里,却始终踮着脚,像是依旧被吊在教室的灯管上似的。 “我只想赶走他们,现在已经足够了,谢谢你,你真厉害。”周之庭和她对视着,尽量柔和了声线,温柔地说。 女生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她脖颈咔啦响了一声,整个身子坠得更厉害了,她挣扎着朝他的方向伸出手。 “咳咳呕!救、救命!” 周之庭听见自己背后虎哥忽地开始尖叫,忙转头看去,他已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吊了起来,正像肉铺里被割喉的公鸡一样尖着嗓子尖叫。 周之庭忙一把抱住他悬空的腿往上抬,虎哥被勒的青红的脸才终于缓过来几分。 “为、什么……他们、都、该死!你也、该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女生尖叫一声,灰白的眼睛盯着他,猛地一抬手。 “唔!”周之庭感觉一股大力把自己往上一提,整个身体就悬空起来,像是一条绳子悬吊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被迫挤压在那条细细的绳索上。 他忍不住呛咳起来,重力不断拉扯着他的脖子和身体,试图把他扯成两半。 “不要!我……” 周之庭想阻止她,可脖颈的剧痛和窒息让他越来越眼花气短,体内压力压出了他的舌头,他不断摸索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脖子,可是那根“绳子”却怎么都摸不到,他想使力却无处使。 脖子……要断了…… 周之庭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他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一道昏黄的光从小巷深处透了出来。 窒息让周之庭眼前不断有黑斑晃过,眼看着旁边虎哥的脸已经勒得通红,快要不挣扎了,他借着最后一点意识,一脚踹了上去。 “醒……醒……” 咯嗒、咯嗒。 清脆的高跟鞋落地声从小巷深处逐渐靠近。 “哎呀,好狼狈哦。” 随着这一声又甜又娇的声音响起,周之庭的脖颈一松,整个人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随着空气涌进肺里,他眼前才总算一点点明亮起来,见虎哥也掉了下来,躺在那一动不动,他强忍着喉咙处几乎撕裂的剧痛爬过去摸了摸他鼻端,发现他还在喘气才松了口气。 他是想摆脱被社会人堵在小巷的局面,可也没打算背负上一条人命! 女生见自己的计划被打断,一点也没有停留,转身就开始消散,叶可手指翻飞打了几个手印,一张黄符就忽地从她袖口里飞了出来,贴在了那女生的眉心。 “哪里跑?害了人就想这么跑了,当我冥司没人了不成?” 女生原本可怖的脸色在符纸下慢慢变幻,变成了一张虽然惨白,却不再骇人的普通女生的脸,她激烈地颤抖着,口中发出诡异而刺耳的尖叫。 “我好恨……好恨……”两行血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把她洁净的校服染成半红半白。 叶可见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一条绳索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给她捆的结结实实,不断有青烟在她的挣扎下从绳索与她接触的部分冒出来。 “那么你呢,又是哪来的胆子驱使厉鬼伤人?” 周之庭看着这超出他想象的一切,心里竟然是难以想象的平静。 “我只是想自保,我没想害人性命。” 叶可的眼神很轻很冷,也很陌生,与上次那个俏皮的店老板完全不同,像把尖锐的刀子。 “我们上次跟你说的话你一点都没有上心呢,小孩。死掉的人就已经不再是人了,他们只是一团怨念和执念的集合体,你明明经历过,为什么还会对他们抱有幻想呢?” 周之庭脸色苍白地摇摇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她已经跟上了我,他们也把我堵在了巷子里,对赌着一下我才觉得我有活路。” 叶可眯起眼睛,看着他那只灰白的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哦呀,你的眼睛……那么你今天要来茶馆喝杯茶么?” ----------------- 周之庭抱着一个很旧的茶缸一口一口嘬着苦涩的茶,叶可说这是铁观音。 “把他丢在那没事吧。” 叶可眨眨眼睛,笑了一声,“不是你自己把他搞成那幅样子的,怎么还担心他呢?奇怪呀,茶馆里怎么佛光普照的。” “只是不想让他被我害死,我本意只是想赶走他们。”周之庭青一阵白一阵,难堪地偏了偏头,“你要是觉得我是圣母病也不是不可以。” 叶可今天穿了一身黑底白花的老式旗袍,同样老旧的茶缸在她手里莫名显得很有韵味。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周之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笔带过,“被火烧坏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这个茶馆为什么刚刚没有出现,在我被吊起来之后才出现了呢?” “因为身上阴气重了才看得到。”叶可吹了吹茶缸冒出的热气,喝了一口。 “原来如此……那么,我的眼睛你有没有办法能……” “没有。” 周之庭咚地一声把茶缸一把放下,有些崩溃,“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办法,我话还没有说完,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用脚指头都猜得出来嘛,这我帮不了你。” 周之庭有些疲惫地垮了下来,他放软了声音低低说:“你再想想,你都能随便把这么凶的厉鬼抓住,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可以限制我这只眼睛吗?治不好就治不好没关系,但能不能限制限制它,至少别让我分不清。” “我确实帮不了你,这玩意是你自己去鬼门关逛了一圈才得到的,我能帮你什么?”叶可有些莫名抬眼瞧了他一眼。 “什么?我自己去鬼门关……” 周之庭僵在原地,一段记忆忽地从他本以为忘记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赤红到发青的熊熊烈火,一只锃亮的皮鞋,焦黑的骷髅,不断生长又衰败的血肉,无边的血海,炽烈鲜艳的一片赤色荼蘼花海,还有一个站在花海里的人。 一行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周之庭的脸颊滑了下来,他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我早就死了!他也死了!我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