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他在十里八乡拉尸,往火葬场送。 我才反应过来,这辆车里头有些不对劲。 车座椅只有一排,后边的都被拆掉了,摆着一张木板子,上边铺着白布,白布下边鼓鼓囊囊,好像躺着什么东西。 “什么老秃的,小子,道上都喊我涂爷,你别听老刘头瞎掰扯。” “懂了,秃爷。”我不自然地答了一句,余光抑制不住的瞟着白布。 涂顶一愣,眉头都拧巴在一块儿了。 “你说啥,什么爷?” 刘阴婆蹙眉,道:“怎么一直瞎咧个不停,少说几句,进城,去东湖街。” 涂顶这才发动了油门。 他点了根烟,车内呛得不行。 明明乡道的路况算不错了,车却晃得厉害,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在响。 “小子,帮我瞅着点儿后边那哥们儿,要是布掉下来了,给搭把手,把你们送到地方,我还得抓紧了去火葬场呢。”涂顶喊了我一声。 话音将落,车哐当颠簸了一下,白布掉了半截。 一张都缩了水的死人脸,出现在我视线中,他双目紧闭,唇微微张开,露出下方发黄的牙齿,以及牙缝间的黑。 我人都麻了,不停掉鸡皮疙瘩。 刘阴婆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探过手,拉起白布,遮住死人脸。 这一切,好像对他来说见怪不怪。 “回头你来一趟齐村,村里有个不安分的娃娃,得你来拖走。”刘阴婆忽然说。 “嗯?”涂顶余光瞟了一眼刘阴婆,略有奇怪:“娃娃?娃娃肚子也被搞大了?” 我大概能听明白,刘阴婆说的,应该是那小女孩儿? 只是涂顶的话,却让我不明所以。 “不是。”刘阴婆回答。 “那就怪了,老刘头,你还插上其他行当的手了,不太妙吧?”涂顶猛吸一口气,火星子直接烧到了烟蒂上。 “家门口闹乱子,没人管,总得看着点儿,别多问了,到时候我联系你。”刘阴婆再道。 “啧,新鲜了,不过给钱就行。”涂顶笑眯眯的说完,便专心致志开车。 二手烟不好闻,木板上的尸体,随着车晃动,脑袋不停地和木板碰撞,发出咣声。 这一路对我来说,十分煎熬。 途中,我尝试给孙应之打过电话,依旧是不在服务区。 终于,车停在了一条栽满梧桐树的街道上,两侧多是一些老房子,旧院子,小二楼,来回交替。 涂顶驱车走了,我和刘阴婆找到了东湖街33号。 入眼是个平房铺子,门头挂着匾,写着:“孙氏砂水观法”,铺门两侧悬着三角旗帜,绣着八卦图案,写着几句相关风水术的话。 最下边儿有联系电话,还有二维码。 这年头,风水先生一样与时俱进。 我上前敲了敲门,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没上锁,稍稍一点推力,自己就开了。 灯光柔和,几张藤椅围着实木桌子,墙上挂着七八幅山水素描,很有格调。 内里还有一道门,垂着帘子。 我正要喊孙先生。 那帘子被掀开了,走出来的,正是孙应之,依旧是那副圆镜框的眼镜儿,依旧是唐装。 粗眼一看,孙应之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太好了,孙先生你没事儿。”我松了一大口气,喜色溢于言表。 “我能有什么事儿?”孙应之推推镜框,古怪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一怔,才回答说,他和我电话突然中断了,我怕他出什么事情,就赶紧过来找他。 “电话?”孙应之摇了摇头,才说:“我没和你打过电话。” 随后,他打了个哈欠,再道:“咱们好像,没多大关系吧?就算我有什么事情,你管得着吗?” 我脸色微变,一时间错愕不已。 “没别的事情,我要休息了,不送。”孙应之直接就送客。 “这……我……”张口,话却堵在嗓子眼里,我不知道如何言语了。 刘阴婆微眯着眼,深深注视着孙应之,忽然说:“孙先生,你真没事儿?你没给余粮打过电话?” “没有。”孙应之摇摇头,说:“我和顾余粮能有什么说的?顾家事情妥当了,便各走各的路,不对么?” “嗯。”刘阴婆点头,他拉着我胳膊,往铺子外走去。 一时间,我举足无措。 明明,就是孙应之联系了我,电话里,明明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为什么,孙应之矢口否认? 前脚,我和刘阴婆出了铺门。 后脚,砰的一声闷响,门关得严严实实。 刘阴婆一直拽着我往远处走,我突然发现,他脸色阴沉的吓人,额间不停冒汗,他并非没有目的的带我往前走,路有一个狭小巷子的时候,他带着我进了巷子,又往回的方向走去。 夜色寂寥,月色清冷,没有星点的夜空,显得分外孤寂。 大约几分钟后,刘阴婆停了下来。 他低喃:“前铺,应该是对着这里吧?余粮,你看看是不是?” 他声音很小,我勉强才能听清。 心里突地一跳,才反应过来,院墙是青砖,缝隙里是白灰,前边儿的铺子墙,差不离就是这种砖石。 这整条街多是自建房,各家墙面都不同,很好分辨。 刘阴婆并没有一走了之,他察觉到了问题!? 我谨慎的点点头,说对。 刘阴婆继而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往上指了指。 这小巷子很窄,是两条街屋宅的夹缝,我双腿轻而易举就蹬在两侧墙上,慢慢的往上挪,挪到院墙顶端,能瞟见院内的情况了。 刘阴婆轻而易举的爬上墙头,同样盯着院内。 入目所视,院内居然有两个人! 一个人静坐在一张藤椅上,另一人站在他面前,神态惧怕万分…… 藤椅上的是个男人,他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净无须,穿着一身白布衣,脸型微圆,眼睛却狭长,柳叶似的。 那另一人,赫然就是孙应之了。 “走……顾余粮已经走了……”孙应之话音发颤,身体也在发颤,他很恐惧一般。 “走了,难保不会再回来,孙先生,你不太听话,你不是答应好了,绝对不会联系顾余粮?可他还是来找你了。” “我……”孙应之还要开口。 那人的肩头,却悄无声息爬出来了一只狐狸,其脑袋微微摇摆,正对着孙应之的脸,尾巴不停地甩动。 孙应之一动不动了,整个人都变得呆滞。 随后,他缓缓朝着一侧的井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