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亲王一党在下面贪墨横行,民间哀怨久矣。圣上就真的容许他们这样飞扬跋扈?” 朱轩亦虽为女流,胸中志气从不弱于男子。听到不平事总想管一管。 “没办法呀!容忍不了也得忍着。家事、国事、天下事、可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你真以为天子就能大事小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睿和亲王抿了口茶,颇为无奈道。 “整个朝廷中枢分为三省六部,圣人和爹手中勉强掌握一省两部,中书省牢牢攥在雍和亲王的手心里,门下省和其余四部由四大世家交替执政。在这三足鼎立当中咱们还是略占上风。” “爹当年抽身出兵部,本就是圣人和世家门阀的一场交易。圣人得以掌握四大军镇之三,纵观历朝天子也没人能高过他了。兵部和军帐势力分摊到门阀手中。” “东北、西北、西南三大军镇名义上汇集五十万之众,按照爹对他们的了解,实则能有三十万就很不错了。这三十万人是立国之本,是精锐中的精锐。” “兵部掌管全国各州郡路府县的衙役,还设有地方维稳的军队。乍看起来人数不多,但真要算起帐,兵部和军帐名义上可以调动五十万兵力。假设真想谋反,一夜之间全国三分之二的地方都会瞬间改旗易帜。这一局勉强来算是势均力敌。” 朱轩亦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神情愈加严肃,生平第一次听老爹由浅入深的分析当朝局势,回想自己的意气用事,确实稚嫩的不行。 “再归结到钱财上,经济过高,百姓愈加富足,就会出现玩乐倦怠,崇商轻农的思想。边境外的蛮子们可乐得看咱们变成提笼弄鸟,只会舞文弄墨的二世子。” “完全不顾商业,只重视农耕,也不好。整个国家死气沉沉,全都看天吃饭?万一出现灾疫,朝廷便再无应对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造自己的反。” “你这些年能将商业版图发展的一帆风顺,所涉及的包含冶金、盐业这种绝对官方垄断行业,其实也都是圣人默许的。” “但现在地方势力逐渐做大,世家门阀仗着破落山门唯一的老祖宗跃跃欲试,偌大的天下,万亩良田,能落到百姓手里的只剩了边角料。” “洛河崔卢、龙阳聂氏、关陇李氏、琅琊王谢。六大世家多是四世三公的底蕴,冲门户的几个老祖宗即使见了圣人也可不行跪拜之礼。什么均田、井田、分封、郡县,中央政策喊得震天响,跟他们都没关系。” “洛河崔卢两家是通家之好,子孙代代联姻,多年把持工部。全国十分之七的铁矿石都暗中掌握在两家手中。圣人登基后,将铸币权收归中央,才削弱了他们的势力。” “关陇出李氏是学阀,子弟门生占据翰林院。在圣人未规定殿试之前,十有八九都成了李氏的门生。由政转商容易的很,西域之路的商道多年被李氏把持。” “龙阳聂氏位居岭南,无一人从政,家族乃是乱世草莽出身。前朝开通南北内河航运,绵延数千里,聂氏动用全族人力、财力鼎立支持,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条航路的当家人。” “聂家十分擅长审时度势,圣上潜邸之时就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发动神武门兵变的钱粮都出自聂家之手。有了这份天大的交情,他们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不用担心圣人秋后算账。” “每年数千万担的粮草、货品在航路流通,聂家看似低调,其实富可敌国。前年荆襄大疫,户部口袋吃紧,还是聂家送来数百万两银子才解了燃眉之急。” “琅琊王谢是圣人的故人,在整个齐鲁被称为士族之首,追根溯源可到先周时期,家族人数之多,影响力之大非同凡响。孙世杰能顺利入住刑部,多亏他们的支持。今天的吏部明面上我为尊,真遇见点难事,还得去找那些老家伙们。” 睿和亲王忽然意识到自己越说越入神,不知不觉中道出往事,也说出了不少心里话,自觉在女儿面前高大威猛的形象都有些受损。随即轻咳了两声,为自己打起圆场。 “嘿嘿,闺女,别嫌爹唠叨。你上面的几个哥哥都是榆木脑袋,跟他们聊天实在太无趣了。只会点头称是,要不就是把父子间的消遣话听得暗藏杀机!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冥思苦想。” “黄土快埋到脖子了,肚子里装的陈年旧事倒不出去,不舒服哦!” “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现在看似的天下太平,实则波涛暗涌,圣人这些年将权利收归中央,底下的士族门阀都憋了口气。还能有多久的相安无事,说不好喽~” 朱轩亦听得认真仔细,轻轻笑了笑,往老爹身边又靠了靠。两人之间有问有答,不像父女,更像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