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买断
小巴车再次启动,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车内的照明灯再次关灭。 路两旁也是有路灯的,只是要隔上几十米才有一根,有的路灯还是坏的。 所以,车厢内陷入一片昏暗。 老人就坐在我身后的位置,我莫名的全身紧绷,脊椎骨都是笔直的。 自从我和筱雅结婚,筱雅失踪,捞尸遇残缺鬼,扒皮鬼,吊死鬼,凶尸.....遇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我也紧张过,害怕过,恐惧过。 但是,没有哪一次有此时此刻这种濒临死亡的直觉。 这种感觉,如同我身后坐着的不是人,是一只关在笼子里饿了几天的老虎狮子,而我就是那只垂死挣扎的公鸡。 “娘的,我的鼻子磕破了,你们得赔我医药费。” 用的是方言,声音尾调很高,听起来有些刺耳。 我听出说话的是谁,是坐在最后排的年轻人,头发染成金黄色。 他从上车开始就不停地抱怨这不好那不好,炫耀自己在城里发了大财。 刚才小巴车急刹,所有座位除了司机的,其它的都没有安全带。 因为惯性,小黄毛整个人从座位上冲出去,摔倒在地,磕到了鼻子。 收票员听了,不仅没有道歉,还粗鄙地呸了一声:“就数你的皮嫩,只是磕了一下,一个大男人计较什么。” 小黄毛一听,怒了,骂了几句,恶狠狠说:“老子的鼻根都要被撞断了,你却让我不要计较。怎么,男人就不要美?我的话撂在这里,今天你们若是不赔我医药费,以后这条线你们别再想跑了。” 乡村的公交路线不正规,都是私人承包的,有的干脆就是夫妻线。 老公开车,老婆收钱,遇到地痞无赖,比的就是谁狠谁有势力。 司机忍不住爆了粗口,高声斥责。 “鲢巴头鱼,算你脑壳大。你当你是谁啊,你说这条线不让我跑我就跑不了。” “我的脑壳就是大,黄大杠是我亲大哥。” 小黄毛语气里满骄傲。 我离家多年,不知道黄大杠是谁,想来应该很有名的,司机沉默几秒,再开口语气软了。 “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故意的,老头突然窜出来,我不刹车怎么办,大家乡里乡亲的互相体谅一点。” “是我的鼻根被撞断了,你哪来的脸让我带谅?我把你的鼻梁打断,你能原谅我吗。” 小黄毛不依不饶,一副无赖的嘴脸。 收票员从黑暗中撇了一眼老头的方向,嘟囔一句,“老不死的,尽惹事。”再开口说:“小兄弟,这事你怎么好怪我们,是老头挡了路,你要医药费向他要。” 小黄毛似乎觉得有道理,冲着老头的方向叫:“臭老头,我的鼻梁断了,你得赔我五百,一分不能少。” 我忽感到有股阴冷的气息吹在我的后脖颈上,惊得我的汗毛全部竖起来。 我不由地握着雷木刀,很想让小黄毛闭嘴。 王俊听不懂方言,只觉得车厢内气氛不对,扯了扯我的手臂:“老沈,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别管就行。” 我压低嗓子叮嘱他。 我们这里倒退二十年就是个山沟沟,可以用穷山恶水来形容, 所以,出来的全是刁民,谁也得罪不起。 “我怎么感觉像要打起来了。” 王俊的感觉没错,这边的人本身嗓门就大,声音高亢,说情话都像吵架一样。 不像吴侬语,吵架都像说情话似的。 更何况现在小黄毛在发怒。 “你别管就行。” 我再三告诫王俊,他是跟我来的,我不想他有任何意外。 小黄毛没等到老头的回答,语调拔高:“死老头,和你说话呢。” 老人依旧不答。 但是,我明显感到背后阴冷的气息又重了一分。 小黄毛心火难宁,离开坐位,扶着两边的椅背走到老头旁边。 他伸手推了一下老头的脑袋:“你别装死,这个钱是你必须赔的,要不然,我提前送你入棺。” 一车的人听着小黄毛欺负一个老人,没有人开口相劝。 大家对小黄毛的这种行为司空见惯,也就是麻木了。 只有发动机像垂死的老人一样在轰鸣。 我紧张的手心全是汗,有心想劝,直觉是不能劝。 侧过头,余光中小黄毛离我不足半步,身影却幽暗不明。 “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终于开口了,声音空洞洞的,不像是人说话,更像是风吹过缝隙出发的呜咽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黄三杠,我大哥是黄大杠。” “黄三杠!是五百块对吗?” 小黄毛一听有戏,犹豫一下,揉了揉鼻子,发出哎呦一声:“我的鼻子是真的断了,怕是要去整一整,五百不够,八百。” 小黄毛这是坐地起价,与硬抢无异。 “八百,买断你,对吗?” “是,八百,哪怕治不好我也不再找你。” 接着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老人坐口袋里掏钱。 小黄毛的情绪高涨:“把灯打开。” 啪的一声,车厢里顶灯亮了。 我侧过头,小黄毛鼻梁完好,手里拿着几张百元大钞,崭新崭新的,与我平时用的钱很像又不一样。 他把纸币在手中展成扇形,满脸得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头皮一惊一乍。 “喂,小兄弟,这钱你不能要,老人家赚钱不易还给他。” 我的话说出口,猛地一愣,心尖漫过一阵后悔,我他妈的脑袋里进屎了,为什么要插言。 小黄毛不满地哼了一声,起脚踹了一下我的椅背。 “娘的,这事和你有毛关系,怎么,想替老头出头,老子连你一起削。” 我不敢再作声。 王俊脸色一沉,作势要起身,他听不懂大家说什么,看得出小黄毛对我的挑衅。 “沈哥,他要干嘛?打架吗。” 我按住他的手臂,摇摇头。 小黄毛见我怂了,十分得意,骂骂咧咧地回到座位。 这时,老人又开口了:“还有谁要赔偿?” 这话引得其它人跃跃欲试。 刚才刹车,所有人或多或少有受伤。 老人主动问,小黄毛又讹诈成功,让他们看到希望。 一人说:“我的手指扭伤了,肿了。” “多少钱?” 老人用一贯的语气。 世上还有人主动要注赔偿的?我对这个老头既害怕又好奇,他是钱多人杀不成! 我情不自禁地侧过头,从窗玻璃上偷偷打量他。 这一看,我全身打颤。 玻璃窗上,我的身后跟本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