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小心正在食堂里吃早饭,又一辆军车轰隆隆开进了医院。罗旅长说:“怕是又送伤员来了,我去看看,如果方便,我今天就搭这辆车走。” 李小心担心地说:“你的伤口还没拆线,过两天再走不迟。” “不碍事,部队里还有医生。”罗旅长说,“只是他们的设备有限,不方便做手术,再就是部队伤亡太大,忙不过来,才会将这些需要做大手术的人送到这里来。” “一年到头都打仗,这得要多少人去打,又会死伤多少人啊!”李小心不明白这些军阀大佬们为什么要争个你死我活,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为什么要打来打去,把好好一个家园整得乌烟瘴气的。 “也许不久以后就会战停了的,今年陈李大干起来了,总要分出个胜负来的。分出胜负来,战争就结束了。”罗旅长说,“你平时要练练枪,把枪练好了,防身用。医院现在虽然安全,不代表以后也安全。” “那我们是姓陈的还是姓李的?”李小心低声问,“如果是秘密,不方便说就算了。” 罗旅长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冯师长的侄子,竟然连我们是姓陈的还是姓李的都不清楚吗?我们的头儿,跟你是本家呢。” 李小心有点不好意思,三叔每次回家,都来去匆匆的,他一个小孩子,连话都跟他说不上,怎么会知道他是哪个部队的呢?这些军阀,他们也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坏,只知道打仗不好,打仗会有死伤,会令人恐慌,让人无法过安生日子。 连太公都不支持三叔呢,如果太公支持三叔,那个宝库早在太公在世时,就会交给三叔了。可是这么多军阀,你争我夺的,会有哪支军阀是为老百姓打天下,为老百姓着想的呢? 李小心不知道这些军阀是好是坏,就不想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他没有穿那些军装外套,只穿衬衣,他喜欢这种雪白的衬衣。然后外面套上他自己的衣服,再穿上白大褂。他想还是阿妈想得周到,给他收拾了那些衣物,要不然听三叔的,什么都不带的话,他现在就要被迫穿上那些军装,成为三叔部队里的人了。 刚才那辆军车果然是送伤员进来的,一次就送来五个。张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进食堂,对李小心说:“李医生,苟院长让你马上过去,带上你的止血药,去抢救一个伤员。” 李小心飞快地跑出去,回房间拿了止血药,就去到了急救室。 这是一个差点伤到心脏的重伤员,他身上中了三枪,其中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心脏打了进去,此刻苟院长正在对他进行抢救。 李小心赶到时,看到那个伤员因失血过多,脸色已经微微泛青。 这大冷天的,苟院长的额角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冷静地在那个伤员的伤口里寻找着那颗子弹。他的手套上和摄子上全是血,李小心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颗心脏的一角。心脏在微弱地蠕动,看起来有点恶心。 李小心又觉得恶心又觉得新奇,他们可从来没给病人动过这种手术。他们所谓的手术,主要就是给病人接骨,或者挖掉一些病人耽误治疗而坏死的皮肉。可不敢将病人的肚子这样剖开来,在里面翻找东西。 十多分钟后,苟院长终于从那一片血肉模糊中找到了那颗罪魁祸首,“当啷”一声,将那颗小小的血淋淋的子弹放到了瓷盘中。 然后苟院长就开始缝合伤口,边缝合边给李小心和张医生讲解动作要领。缝合好这个伤口了,苟院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李小心说:“还好,用不上你的止血药,若引起大出血,即使有你的止血药,恐怕都保不住他的命。” 李小心将那一小包止血药放到药柜上去,说:“这个药放在这里吧,用的时候也方便些。” 苟院长说了句好,说完看向张医生,问:“其他几个伤员呢?有没有处理?” 张医生讨好地说:“阎医生和梁医生在处理,院长你累了,休息一下吧。即使要做手术,你也得休息一下再做。” 苟院长摇摇头:“我们过去看看。” 出门口时,苟院长晃了一下,李小心连忙扶住他:“院长,要不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苟院长朝他扯扯嘴角:“伤员送到这里来了,尽量救他们。” 李小心不说话了,只是心里越来越敬佩苟院长。同时也觉得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这几个医生太无能,才会让苟院长累成这样。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做手术,做大手术,这样才能为苟院长分忧。 另外四个伤员的子弹要么打在肩头要么打在手脚上,虽然不要命,却也是需要马上动手术的。苟院长看过情况,让阎医生和张医生将他们其中一个身中两弹的先抬去急救室,后面的一个一个来。 李小心看了看那个伤员,大胆地说:“院长,你坐在一旁指导我,我来。” 这个伤员一枪在肩膀上,一枪在小腿上,李小心精通人体经络,知道那些动脉血管的位置,想着即使他动作慢点,开的口子宽点,只要避免让伤员大出血,大不了让伤员多受些罪,不至于会治死他,才敢这么大胆的想要自己主刀。 张医生为李小心的大胆而震惊,苟院长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慢慢教他们,更没有让他们实习的机会,那就直接上手术台,真刀真枪地干吧。 那个伤员却不干:“苟院长,你不能拿我的生命当儿戏,让一个孩子拿我来玩儿。” 苟院长再次抬出了李小心的太公,淡淡地说:“你别看李医生年轻,他太公是神医,能得他医治,是你的福气。” 这时一个厨师给苟院长送来两只馒头。苟院长疲惫地坐到椅子上去,慢慢啃着馒头。 这两个厨师是兄弟俩,老实巴交的,负责给他们所有的人做饭,还要照顾好经常不能按时到食堂吃饭的苟院长。 那个伤员看到苟院长累成这样,虽然很不放心李小心给他做手术,想着有苟院长在一旁坐镇,李小心不行的话,苟院长肯定会亲自操刀,只好不出声了。 李小心看到伤员的情绪冷静下来了,也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起了那把手术刀。 张医生站在一旁,有点担忧又有点期待。因为前面请来的那几个医生受不了这份寂寞,到这里一两个月内都悄悄溜走了,当时只剩下苟院长一个人。他们这几个都是被那些当军官的亲戚逼来的,他只是个儿科医生,跟了苟院长三个多月了,还是不敢做手术。现在看到李小心一个孩子家都如此大胆,他也有点跃跃欲试了。 这些伤员的伤口在阵地上经过简单处理包扎就送过来了,在路上颠簸几天,有的伤口就会发炎。现在是冬天,这个伤员的伤口也有点轻微发炎了。 看到麻药生效了,李小心开始做手术。他虽然没有经验,手也一点都不抖,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他记性极好,按照苟院长教给他的步骤清理消毒,下刀,不过三分钟左右,就取出了肩膀上那颗子弹。接着清理伤口,上药,缝合。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李小心都没有休息一下,紧接着又去处理伤员腿上的那个伤口。 两个伤口,两个手术,除开等麻药生效的时间,李小心总共用了一个小时,就算是苟院长亲自操刀,也不过如此吧。 苟院长看着年轻却能干的李小心,心里欣慰,脸上也露出个难得的笑容来。 下一个伤员抬进来时,张医生跃跃欲试:“院长,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苟院长对阎医生和梁医生说,“再抬一个进来,两个同时做手术。”然后问李小心,“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李小心摇摇头:“我不累,还可以再做一个。” “好,这个由张医生做,等下那个由你做,都准备一下。”苟院长本来想他也做一个,但是不放心张医生,还得在张医生身边盯着。 张医生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动手术时手还是避免不了发抖。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抖,迟迟不敢下刀。 苟院长无奈地叹口气,说:“你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你这一刀下去能救他的命就好。你小心些,不要碰到那些大动脉就好。” 张医生终归还是不愿意放弃,他知道如果他这次放弃了,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再次拿刀。做了五个深呼吸,稳定好情绪,张医生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来,快速下了刀。途中不时问问苟院长“是这样吗?”“是这样做吗?”,明显的对自己信心不足。 等张医生在苟院长的指导下做完这个手术,李小心那边已经做完了两个伤员的手术。至此,今天送来这五个伤员的手术全部做完了。 做完全部手术,三个人同时上食堂吃中午饭。张医生很佩服李小心,在去食堂的路上,问李小心:“你们家是医学世家?你太公真的是神医,无所不能?” 李小心笑了:“这天下哪有无所不能的医生?我们家也算得上是医学世家吧,我太公,我父亲,我,都是学医的。但是我们是学中医的,在来这之前,对于西医,我一窍不通。” “哦,我看你挺大胆的,还以为你之前也做过手术。”张医生有点腼腆地笑了。他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城里人。 “做医生的,就得胆大心细嘛。”李小心看向苟院长,“院长你说是不是?” “对,小心讲得对。张医生你就是对自己信心不足,其实做起来也做得挺好的。”苟院长想到以后有他们两个为他分忧了,心里挺高兴的。在这之前他还想着要是实在熬不下去,他也溜走算了,管他多少钱都不干了。还好冯师长给他送来了李小心。不管这座医院会存在多久,只要李小心在这里一日,都会是他的得力干将。现在他想干到这座医院拆走的那天了,生活虽然枯燥寂寞,工作也辛苦。毕竟这份工作收入丰厚,在外面的医院里是没有这么高的收入的。他的妻儿都在国外,一双儿女还在念书,妻子跟过去照顾他们。他们都靠他养活。有了这份高收入,他才能保障妻子儿女在国外不吃苦,过上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