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的街道上,一个身影在狂奔。那是江莉,曾经美丽的新娘,此刻却宛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她的婚纱早已破烂不堪,白色的蕾丝沾满了尘土,在风中飘摇。精心盘起的发髻已经散乱,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妆容花得不成样子,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她脸上划出道道痕迹。 江莉的内心几近崩溃,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要跑,拼命地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逃离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真相。街道两旁的建筑在她眼中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路人的目光如利刃般刺痛着她的皮肤。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动物,被困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无处可逃。 初冬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向天空。枯黄的树叶在江莉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悲伤。江莉感觉不到寒冷,她的全身都在燃烧,愤怒和痛苦如岩浆般在她体内翻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尖锐的冰棱,刺痛着她的肺部。 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江莉踉跄了几步,扶住路边的一棵榕树,剧烈地喘息着。树皮粗糙的触感让她稍稍找回了一些现实感。她的胃部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感涌上喉头。她弯下腰,对着路边的排水沟开始呕吐。 呕吐过后,江莉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到路人们或惊讶或同情的目光,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该上前询问。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快步走开,似乎害怕自己的孩子会受到惊吓。但很快,江莉这种羞耻就被更强烈的情感所取代——愤怒,深深的愤怒。 “为什么?“江莉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仿佛一只被伤透了心的小兽在呜咽。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对肖国华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多年来,竟然第一次以父亲身份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他从未感受到过他的温暖和关爱。今天这样的场合,居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它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刀刃,深深地刺进她的心脏。 更让她愤怒的是张玉华。那个她一直尊敬的董事长,那个给了她事业和未来的人,竟然是她的亲生母亲。长期以来的关照瞬间变得讽刺,每一次微笑背后都隐藏着欺骗。江莉想起张玉华曾经对她说过的每一句鼓励的话,每一次细心的指导,甚至是那些严厉的批评。这些本应是普通上下级之间的互动,现在却变成了一出荒诞的闹剧。 江莉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她靠在树干上,感受着粗糙的树皮刮擦着她裸露的后背。这种疼痛让她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但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她感到被欺骗,被背叛,被整个世界抛弃。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海州火车站附近。灰色的站台,来来往往的旅客,沉重的行李箱在地上滚动,发出闷闷的声响。一对年轻情侣依偎在一起,交换着甜蜜的亲吻。一个老爷爷正蹒跚地走向站台,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行李的年轻人,可能是他的孙子。这些平常的场景此刻在江莉眼中却显得如此刺眼。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离开这里,离开海州,离开所有让她痛苦的人和事。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她混沌的思绪。是的,她必须离开,必须逃离这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地方。 江莉挺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愤怒地删除微信里面的好友名单,取出手机里面的电话卡,抛向路边的草丛里,径直朝着火车站走去。她的每一步都很艰难,高跟鞋早已不知所踪,赤脚走在粗糙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带来刺痛。但她不在乎,这种肌肉的疼痛与她内心的痛苦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走进火车站,江莉直接走向售票窗口。排队的人们纷纷回头看她,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江莉低着头,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 “请给我一张最近发车的长途列车票。“江莉对售票员说,声音沙哑但坚定。 售票员诧异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新娘,犹豫了一下说:“最近的一班长途列车是开往深圳的,四十五分钟后发车。您确定要买吗?“ “确定。“江莉点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拿到车票后,江莉走进候车室,坐在角落里。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车票,思绪万千。深圳,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许能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也许能让她逃离这个突然变得陌生而可怕的世界。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有人在谈论即将到来的旅程,有人在为久别重逢而激动不已。这些快乐的声音对江莉来说却如同尖锐的刀子,不断地刺痛着她的心。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怀着美好的期待踏上旅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满腔的痛苦和绝望逃离。 江莉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每当她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婚礼上那个可怕的场景。张玉华的话语如同魔咒,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江莉,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个真相如同一把利剑,将她的世界彻底撕裂。 突然,江莉想到了江涵。她的哥哥,她一直以来最亲密的亲人。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一个谎言。江莉不知道江涵是否知道这个真相,但无论如何,她都感到被背叛。她曾经那么信任江涵,把他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现在,这份信任也荡然无存。 时间在流逝,候车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江莉感到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喘不过气来。 随着车站的播音:“前往深圳的旅客,请你们准备好随身携带的行李,准备上车。”江莉迫不及待地希望走出封闭的候车室,她想去站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走出候车室,冷风扑面而来,江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站台上,列车进进出出,人们匆忙地上车下车。江莉站在站台边缘,看着铁轨延伸到远方,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跳下去。但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我必须活下去,“江莉对自己说,“我要证明给他们看,即使没有他们,我也能活得很好。“ 半小时后,江莉登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当列车缓缓启动时,她透过玻璃窗看着渐渐远去的海州市景象。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在城市的地平线,为这个城市蒙上了一层灰朦朦的铅粉。曾经,这是她深爱的家乡,充满了美好的回忆。而现在,这里却成了她急于逃离的伤心地。 泪水再次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江莉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此刻的她再也无法留在这个伤害她的地方了。 列车继续向前,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仿佛是一首悲伤的歌谣,诉说着江莉内心的痛苦。她的一生,在这一天被彻底改变。而她,正带着满腔的悲伤和迷茫,驶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与此同时,在海州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室外,张玉华坐在长椅上,神情恍惚。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从楼上摔下的肖国华,但目前情况如何,还无人知晓。医院走廊里酒精的气味刺激着张玉华的鼻子,远处传来的哭声和医疗器械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首令人心碎的交响曲。 张玉华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眼神空洞。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过去的画面:她和肖国华相爱的日子,发现怀孕时的惶恐,不得不放弃孩子时的痛苦......所有的决定,所有的选择,最终导致了今天的悲剧。 肖晔靠在墙上,脸色苍白。他的世界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彻底颠覆,所有他以为确定的事情都变成了谎言。他尊敬的父亲隐瞒了这么大的秘密,而现在,父亲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江涵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表。他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相对冷静的人。他走到张玉华身边,轻声说:“董事长,你需要喝点水吗?“ 张玉华摇了摇头,突然抓住江涵的手,哽咽着说:“江涵,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我......我是个糟糕的母亲......“ 江涵蹲下身,平视着张玉华的眼睛,坚定地说:“不,您不是。您做了您认为正确的选择。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江莉,要让她知道我们爱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所有人立即围了上去。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说,“但是......他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无法醒来。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听到这个消息,张玉华终于崩溃了。她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肖晔也靠着墙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江涵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他对医生说:“谢谢您,医生。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 医生点点头:“可以,但要轻声,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当他们进入病房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肖国华,所有人都愣住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副市长此刻躺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仿佛在提醒着生命的脆弱。 张玉华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肖国华的手,低声说:“国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肖晔站在病床的另一边,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愤怒父亲多年的欺骗,又担心父亲的安危。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复杂的局面。 张玉华长舒一口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还要面对更多的挑战,更多的艰难选择。但至少,至少肖国华还活着。 二十多年的往事,此刻在张玉华头脑里一幕幕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