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眼睛红了。 麦妙娟毕竟是个女人,也眼泪花花的。人激动起来: “是吧,以后我们,要是有钱分了,也不管,是多是少,东莞村人,哪个也不能少了的!要是富了起来,村里还有受穷受苦的人,那是绝对,一个也不能有。今天我们讲的话,以后一定要算数的。” “一定要算数。” “不能少了哪一个。” “万一要坐牢呢。” “老子们一起去。” “对头,一起去。” 阿洪屋内。暗黄灯光下。 “亲爱的老婆,你从来也没出过门。那边是新开发的特区,哪里人都有。猪马狗牛,那是个乱得很的地方。” “乱吗?” “怎么不乱,天南地北人都有。这样吧,我跟到你过去。两个人会有个照应。” 麦妙娟不说话,低起头,把零散的票子,一次又一次数好,捆到里面的裤腰带上。脸上才做出来很不好看的神色: “没办法,好老公,以为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想到起那边车水马龙,心里实在也是没把握,害怕得很。” “那我们一起走。” “可在我手里,实在没多少钱。要是去两个,不够开销。” 阿洪叹了口气:“也是理,就只有算数了。那你到外面,一定就要小心再小心。最重要的,就是注意车子上扒子手。” “扒手多?” “要不然,连回家路费都没了,怎么办才好。” “放心吧。别把你老婆看得太马虎。大大小小的,也是个村的妇女主任。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我还去到外面,开过好几次大会呢。” “你是村领导哦。可那是什么的事。你出门开会,哪里要带什么钱。要请什么人,吃什么饭?这次,可是去谈生意的?” 取出来锅子里头的番薯。阿洪看了惊奇道: “生的,看你拿好几个,又要拿熟的?还要拿大黄瓜?” “只拿这么一点,就舍不得?还说爱我呢。狗屁。” “我是说,你准备到那边,一天天的,全是吃这个?” “没有办法,手上的钱,真太少了点。只有吃的一天,就是一天吧。给村里省得一个两个,也没什么不好。” 阿洪看着看着,一把抱住了老婆,带着哭腔: “老婆哟,可你是在为公家,去办事。要是天天生的熟的,这样吃番薯,你受得吗?” “就是为了公家办事,才只有这样。你知不知,公家,有多大?” “你等两天。” “要做什么?” “帮你弄碗红烧狗肉。” “乱说。” “怎么不行。” “那能放几天?” “熏狗肉干。” 麦妙娟才走出家门,老村长早在村外路口,叫来一辆拖拉机。那眼神,就像是在叮嘱自己孩子: “钱包,一路上,要小心钱。事情一办好,就给家里打电话。” “好。” “还是别打,省得又要花钱。那边电话费,肯定好贵的。” “不要紧的。要是事情办好,就打来。这样,我先一连打三次,你都不要接。知道打了三次,那就是办成了。” “这样好,记住。成功了,就一连给我打三次。” 麦妙娟答应声那长腿一扬,人就很利索地跳上拖拉机。 餐厅里。 麦妙娟和王先生对面坐着。 王先生就是当年从东莞村逃往那边时,暗地里打了孙大海一棍子的人。在那边的亲戚家里的遗产。人模人样做起了老板。 口里慢慢地品着咖啡,眼睛不时地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男女。眼看着吃得差不多,麦妙娟却是在桌子下面,小心地一二三四,数着手里的钱,口里提心吊胆地问: “王先生,还要点一点什么吗?” 说到这里,王先生想起什么:“你从坐下来,直到现在,一样东西,还没有吃呢。” “我吃了。饱了。” “刚才你只喝了杯白开水。是不是才来这里,胃口不对劲?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身体。” “谢谢。没什么。我是中午,吃得太多了。” 王先生眉毛竖了起来,好奇怪: “我们来这里,差不多说了有一个下午的话?” 见麦妙娟还愣在对面,不出声来,王先生又说: “不用。你也不用到下面,老是数钱。想我当年,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东莞村的难处我知道。今天的单,你放心吧,由我来买。来,我们开开心,一起跳个舞!” 本来是自己请人家,可听说不要买单。麦妙娟心也放轻松。可又说要跳舞,人很快地犯了难: “我这么老土,哪里又会跳?” 王先生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这么年轻,漂亮,好身材,还不会跳舞?” “我们哪里又有机会,跳什么舞?” “不要紧的,我来教你。一回生,第二回,就熟了。我一开始到那边,也是不会跳的。尤其是女士,人家说,只要会走路,就会跳了。来吧,一学就会。” “我学不会。” “你就得要学,以后在工作中,要用的:多着呢。” 听说以后工作中要用,麦妙娟动心了: “我很笨,很土。” “告诉你吧,只要会走路,就会跳。你走路,还走得那么好看。” 麦妙娟见王先生这样盛情,又要帮到自己买单。经济上没有了压力,只好站起来。舞池里,麦妙娟极为笨拙地跳着。拖得王先生不一会,人就气喘吁吁的了。 “对不起我人蠢,实在跳得不好。” “不对,跳得很不错。” “谢谢。” 从舞池里出来,快到座位上,麦妙娟可能眼睛花了,就是一个趔趄,伸手抓住她的包包,掉在了地上。 王先生眼疾手快,弓下身子,就要去拣。小塑料袋,从包包里头滚了出来。王先生拾起一看,里头是几个番薯。拿起那个只有一截的,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皱起眉头。抬头来,看着麦妙娟,有好一会才说: “你这几天,在深圳等我过来。天天吃的,是吗?” 麦妙娟脸上,一时堆出来一块绯红。看着王先生手上番薯,说不出话来。倒是王先生的眼睛,先是有点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