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审讯
淡红色的防护罩消散,世界树也消失不见,施莱雅发出了停止攻击的指令。 余波尽散,这艘先前身为斗兽场的星舰也被毁得差不多了,相关证据自然也已经灰飞烟灭。 施莱雅倒不觉得有什么,重新安排起来:“收拾残局。一刻钟后在各编队对应的星舰集合,清点人数,准备返航。” 除了栽培世界树的这个地方,这艘星舰的其他位置恐怕比六维世界的任何一处都要干净。 出入斗兽场——特别是经常出入斗兽场的家伙们,是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任人抓住的。 在斗兽场内,他们不仅要提防像天秤这样取得《六维公约》认可,能够合法使用异能办事的组织,还要提防身边有心怀不轨之徒,凭借同看斗兽的理由趁机进行陷害…… 可是,既然观看斗兽存在风险,那为什么这群人依旧乐此不疲?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群人除了观看斗兽与在其中做赌,就实在没有其他可消磨时间的爱好了。 所处世界维度的等级越高,就越容易感到空虚。在他们的世界里,充满着谜团的终极真相已被揭露;纷乱、复杂但具有价值的思想者已不复存在;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已确定;所有的怀疑都已被丢弃。 低维世界的人们因世界不可知而活着,因世界不可知而追寻,也因世界不可知而消亡。但是高维世界呢? 高维世界已经走过那个追逐终极的过程了,孰对孰错都已成定论。他们不再拥有百花齐放的理念、艺术与文学——百花齐放的基础往往在于不知道谁对谁错,六维世界因它的先决性失去了这个条件。 就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社会便只会在一个地方筑起高楼,而这座高楼从来不修砌窗户。 低维世界的生物为是非对错争抢得头破血流,有时他们认为这是毫无必要的。然而,在真正对是非对错感到没有必要的世界之中,是非对错却又变得极为重要起来。 一个世界,假使不存在碰撞的火花,假使不存在蜿蜒曲折、无法轻易达到终点的小路,那该有多么乏善可陈? 斗兽场便是解决这种乏善可陈问题的产物,这种事物的出现当然是正确的。如果没有斗兽场,六维世界的生活足以让人感到癫狂。 但《六维公约》中存在“非必要情况外,不干涉低维世界生物生命”的条律。因此,像天秤这样以剿灭斗兽场为主要责任的组织的出现,也是正确的。 正确与正确互相独立存在。不适宜的正确会消失,适宜的正确将产生。世界的本质便是正确的产生与消亡。 六维世界里存在的所有事物都是正确的,因为它们都是高维生物所选择的产物。 这恰恰就是高维生物们无一例外,都非常轻慢的原因。 他们自己认识不到,这种傲慢却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肖景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感同身受”。 因为任务,他在三维世界里待了那么久,又在世界树的容器里待了那么久。 此时出乎意料地回到了原先的世界,出乎意料地遇见了原同事与上司。他由于身处的环境和对身边他人的认知都还未转过来,猛地对上这群人…… 不能说自尊心受损吧,但也确实让他觉得厌烦。 肖景也不承认自己当初给人的同样是这种感觉。最初的情感流露过后,他很好地将这种厌恶隐藏于表皮之下,然后变回了那名“执行特殊任务的特殊同僚”。 只有在登上天秤的星舰,即将与姜迎和林小倩分开时,他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别轻举妄动。” “喂,”一旁的天秤成员说,“你们之间不要随便说话。” “几个小字而已。”肖景道。 “小字?施莱雅长官的指令是一个眼神也不许传递!”天秤成员说,“到此为止。把他们分开!” 三人分别被“送”往不同的方向。很快,肖景便被带到一间审讯室。 里面没有人,那名将他带到这里的天秤成员关上门就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肖景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对这里很熟悉,对如今用于他自身的手段同样熟悉,他的审讯技能就是这样学来的。 他选在被审讯的位置上坐下,周遭安静得出奇,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审讯室的色调给人以森冷之感,这种与人所渴求的事物相悖的设置,会愈发让人认为时间流逝速度之慢和难捱。 肖景不为所动地持续着计数,一直到施莱雅最终推门而入。 “我迟到了多久?”施莱雅一进审讯室,便自然地在主位坐下,笑眯眯地问道。 “不过五分钟,”肖景平淡地答道,“是有人使用了感知异能吧?” “猜得不错,看来长时间待在低维世界的经历没有让你发生大幅退化。”施莱雅并不吝啬赞美,只是寒暄也到此为止了。 “我听其他成员说,你拥有很强烈的、想与我交流的欲望。那么,在见到记忆抽取员之前,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记忆抽取员,这是天秤审问犯人的惯例。记忆抽取员由那些拥有能够察看他人记忆的异能的人组成。他们会在审问之前同催眠师一起,提取犯人的记忆,作为后面审讯的辅助。 犯人的记忆与思想在这种异能之下无处遁形,天秤想得到的东西都会通过这种手段得到。之所以仍要开展审讯,一是测验,二是有时会发生特殊事件,出现记忆抽取员无法调取记忆的情况。 即便发生后面那种状况,拥有精神系异能的成员也会补上来。总之,不论肖景有多么会隐藏自己,或者有多么花言巧语,他在天秤面前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肖景明白这一点,他不打算抗拒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审讯流程。如果他这么做,就意味着他想与天秤作对,这从身份与当下的处境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他要在不可能之前先制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