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斋宅。 石九见书鬼送回的铃球除去表面凹凸出水纹外,看着简单,上手试了试,发现,果如书鬼所说,不好打开,他这才开始研究。 趁着这时间,书鬼上了二楼,把在豹卧山发生的事,告诉了鬼医丹南。 鬼医丹南初始,只是静静的听,在听到跟野猪精在一起的小姑娘姓迟后,他的视线才从书上离开。 “你说她姓迟?” 书鬼点头。 鬼医丹南想确认一下。 “单一个迟字?” 书鬼拱手回答。 “正是。” 鬼医丹南心里有数了。 “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就下去休息吧,这么急赶回长安,你也该累了。” 书鬼应下,下楼。 远在数百里外,江夙夙一行沿溪寻妖,见天色渐晚,投宿在一户溪边人家,主人家是个能说会道的中年妇人,丈夫出去做活儿去了,当晚不归。 江夙夙看她活得不容易,给了些银子给她,收下钱后,她把吃食安排妥当,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已是她仅有。 江夙夙吃过苦,能有口饼吃,她很知足,咬着饼,就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往外看。 眼瞧着天快黑,溪边竟还坐着个女人,让她觉得奇怪。 细看,对方身材矮小,头发稀松,侧面看着,好像还是口龅牙,长得应是不怎么好看。 “婶子,那个女人是谁?” 中年妇人出门看清,扭头向江夙夙笑。 “她呀?是我们村儿里的才女,叫厌秋。” 林素听得‘才女’二字,拿着饼跟着走到门口。 “才女?” 听出林素的疑惑,中年女人微笑着看他。 “别看她长得不好看,文采是真的好,要不是,是个女儿身,怕是也能进长安赶考!” 迟不迟听了,几口吃完饼,挤出门,站到最前,望向溪边,天快黑了,虽看不到水气,但她知道,坐在溪边,远比在其它地方冷。 “天都黑了,她坐在那里干什么?” 说起此事,中年妇人叹气。 “等她丈夫。” 林素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叫厌秋的女人属实长得丑。 “她有丈夫?” 中年妇人点头。 “不只有丈夫,她丈夫长得还很好看,就像……就像那诗文里形容的,什么似潘安一样。” 迟不迟笑眯眯的转身,看向中年妇人。 “婶子是在逗我们吗?” 中年妇人一听这话,急了。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这厌秋呀……。” 关于厌秋,中年妇人再了解不过,从厌秋几时出生,生下来就丑,讲到她长大,文采出众。 然是,世人重外表,尽管厌秋文采优秀,但奈何她丑,有人瞧着她一口龅牙,更缺德的说她长得比野猪还要恐怖。 提到野猪,迟不迟往左边看去一眼,此时,野猪跟豹子为了不吓到中年妇人,都躲在外头。 未看到正脸,江夙夙只能把厌秋的长相想象一翻,她先想起野猪的样子,然后给野猪换上女子的装扮,那画面……有那么一些难以形容。 中年妇人接着往下说,厌秋因为长得丑,到了适婚的年纪,却遇不到良人,便是附近村子的无赖也嫌弃她。 但忽有一天,村子因她而热闹起来。 听闻有人抬着聘礼上门求亲,村子里的人都跑去她家看。 若只是有人愿意娶她,也就罢了,大家在意的是,求亲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远过一般。 厌秋自己也躲在屋子里偷看,看到了男子的长相,惊讶他长着一张容易让姑娘动心的脸。 但她没有同意这门亲事,是她自己拒绝的,她觉得对方长得太过好看,说自己配不上人家。 让厌秋意外的是,被拒绝后,男子并没有离开,也未打消娶她之念,在得知她拒绝的理由后,他站于她窗前诉说。 他爱慕厌秋,不因其外表左右,而是喜欢厌秋的人品、才华,在他眼中,这些,远比那些虚无的表相重要。 话是说来动听,但世间无几人做到。 厌秋并不打算信他,直到,她知道他就是自己十二岁时遇见的那个少年,她便一次又一次的从窗往外偷瞧。 她没忘那是一个梨花纷然的春天,她在梨树林外救起了那个少年。 少年是过溪时,不小心踩滑摔掉,要不是她及时把他从溪水里拖到岸边,他很可能呛死在浅溪中,也没人发现。 少年清醒后,望着纷白的梨花林,见风吹一散,瓣若仙雨,还以为救自己的是神仙。 听他向神仙道谢,厌秋没忍住自己想笑的心情。 少年听到笑声像是女子,又当她是女神仙,隔着梨花,两人开始交谈。 从她是人,讲到救他,又讲到梨花有何好看,后至,对世事诸多看法。 聊得越多,少年越觉得与她投缘,后又约了几次,两人隔着梨花见面,直到梨花凋谢,他等了一天,她却没来。 那时,少年还以为自己是何时说错话,让她不愿见自己,失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到他长大,偶然听到一句关于梨花的诗,才知道当初救自己的恩人,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同样闻名的,还有她的外貌,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梨花谢后,她就不再见他。 世间大多如此,许多人心灵契合,却不合在长相。 然是,男子并非那么肤浅,他只在意,那年与他隔梨花相谈的人是她。 厌秋被他打动,内心挣扎后,鼓起勇气见他,想让他睹她真容后,被吓走,哪怕她会因此而伤心,也好过,负去当年。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 因为,男子早就看过厌秋的画像,一见她,他便是不顾世俗的一拥,抱得厌秋一脸愕然。 即便长得丑,也渴望被爱。 那一刻,厌秋的眼泪,喜出眼眶。 她想嫁给他…… 但后来,她还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 厌秋悔婚,言说自己丑陋,配不上他,她不想在共照铜镜时,瞧见她与他相去甚远。 无论男子怎么哭求,她也不愿见他。 旁人看了,都觉可惜。 明明是一对有情人,就因相貌不等,便遭流言。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门亲事黄了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骇人听闻。 一个傍晚,厌秋家传出惨叫声,厌秋的爹娘急进她屋里去看,只见,厌秋双目紧闭,狂涌着鲜血,而她一旁站着的男子,不知是何时翻窗进来,双手满是血,轻握着一对被扣出来的眼珠,哭着对厌秋讲。 ‘这样,你就再也看不到,你与我有何差别。’ 见到这个场景,厌秋的爹娘本想报官,但被厌秋拦下,虽然她被吓坏了,也痛得很厉害,但她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对她真心喜欢。 就这样,成就了一段又惨又美的姻缘。 男子与厌秋成亲,搬进了她家,甘做上门女婿,做她的眼睛,照顾她,照顾她的爹娘,一家和乐,算是开心圆满。 可老天,仿佛见不得人间圆满,忽有一天,厌秋的丈夫从村子里离开,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