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自动离职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开始上班的时候,来子暗自又忍不住为交货的事情操心起来,也不得不隐隐害怕照此下去,如何得了,连挣五元钱的计件工资都这么不容易。 来子还是如同僵尸一样随着人群,移进到彩绘车间里去,开始新一天的上班生涯,庸庸碌碌,醉生梦死,一点劲头也提不起来,还是老样子,感觉不到今天有什么明显不同。 来子移到他昨天工作过的台面前,立即就被新发现的惨况惊呆了,叫苦不迭,痛心疾首,也正好应对了他心中早已有过的某种不祥预感,也就更加使他黯然神伤,灰头土脸,真是天意弄人。 来子发现到,那五十个大抵彩绘完毕的产品,已被人肆意倒在台面上,七零八散,不知少了没有,可昨晚他分明是将这五十个产品,一一摆放在木盘里,过一夜,那木盘也不见了,而且那五十个产品的小天使的眼睛照样还没有点上色,估计如果他不去主动找人,是不会有人来主动给这五十个产品的小天使的眼睛点上色,更不会有人主动来验货交货什么的。还发现,昨天才领的那小捆,各式各样的彩绘用的毛笔,仅只剩下两三枝,刀片也不见,灌有天然水的矿泉水瓶子还在,可里面的天然水却快要被人用完了,整个台面狼藉不堪,也分明被人霸占了一些面积。特别难过的是,他还发现昨天那张凳子,又变魔术一样不见了,叫他如何能够再找得着凳子,会变魔术的魔术师又在哪里。 来子发现的这一切惨况,多半怪他太疏忽大意了,也不是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可给他带来的打击,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阴雨,倒霉透顶,叫他如何承受得了,实在不知又该要从哪里重新做起,天可怜见的,他这下真是完全束手无策了,彻底失去了战胜困难的勇气。 来子不得不产生了欲要一走了之的念头,事已至此,实在无心要干下去,恐怕也迟早会无法干下去,何不来个快刀斩乱麻。 来子暗自稍微迟疑了一下,也就起死回生般毅然作出了一走了之的决定,感到已忍无可忍,于是马上就悄无声息缓缓从彩绘车间退了出来,从此与彩绘车间无缘可续。 来子确实觉得这很突然,事先一点都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快就自动离职,久久难以平静。 事过之后,来子从中得到了深刻的教训,感叹不已,对未来更加感到茫然,好像事实进一步证明,他的确成了没有用的废物,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性格即命运,他如果注定一辈子都一事无成的话,也认命了,只怪这个社会尽发明出一些严重偏离生命常态的事,几千年来人们不会做,不想做,想不到的事,现在都要适应去做,争着去做,白天去做晚上还要去做,并称之为打工,不适应打工的人就只能是废物,也可能是怪物,他就是这样的废物,也还是怪物。他会把一事无成当作是一门特长,一门学问,并努力要精通这种特长,这种学问,一惯到底。 来子原还以为干什么工作,适应不适应,只有试过才知道,这才进一步体会到,原来只要是严重偏离生命常态的工作,他都适应不了,试都不用试,完全能想像得到。他事先能想像得到的,与事后试过了的结果,越来越相符,但这并不妨碍,他还是会对事先能想像得到的事,产生要试一试的兴趣。 小姑父很快就得知,来子又从彩绘车间自动离职这一突然情况,小姑父并不怎么大惊小怪,也无意要规劝来子,重新回到彩绘车间去上班,更不会替来子在玩具厂另找一种工作,像是还很支持来子又这么快就从彩绘车间自动离职,已成定局,也早晚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不出所料,来子又这么快就从彩绘车间自动离职,反倒减少了损失,只是不知,来子在彩绘车间到底又有哪些不适应,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来子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突然自动离职,之前却一点都没有向他透露出有自动离职的意向,也没怎么向他说起在彩绘车间上班的情况? 来子解释得十分含糊,不愿让小姑父看出他内心的激烈冲撞,扮作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打哈哈,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赌气,吊儿郎当,说不出正儿八经的理由,只想快些转移话题,反正都已成定局,又有什么好说的,小姑父又不是对彩绘车间的彩绘工作,一点都不了解。 小姑父听了来子这样马马虎虎的解释,若有所悟,也不好再对来子多说些什么,只表现得忧心忡忡,心事重重,欲要来子好自为之,也实在拿来子没辙了,最终也不是父母亲大人就能摆布得了的,来子终归还是要按他脑子里的想法去做,来子脑子里真正想的问题,就是与常人很不一样。这绝不仅仅因为来子学了四年农业,来子脑子里的想法,好多都跟几千年的古人,都没什么区别,沉浸其中。 大姑父其实早就搬到玩具厂的新厂去了,听说,新厂就是玩具厂以后的总厂,一厂二厂很快就要搬到新厂去合并。 大姑父也还会经常到二厂来,一有机会就喜欢跟来子谈谈心,大姑父当然也大抵知道来子从二厂灌浆车间辞职又进到二厂彩绘车间,最后却又很快就从彩绘车间自动离职的经历。 大姑父从来子这样的经历当中产生了比小姑父更加悲观的看法,说是来子这样回到家里后,又能如何是好,不天天跟父母亲大人打仗才怪呢,他很能体谅来子的父母亲大人,与来子的父母亲大人站到一边,只怪来子打工没有一点出息,叫来子的父母亲大人怎能相信,来子能在家里做成点事。 来子心中很不认同大姑父的看法,只是不能用下一步的明确打算,来说服大姑父,并不急于要快些又能作出下一步的明确打算, 来子有些想要回家好好歇息歇息再说,不再奢望能回家搞点什么农业,养什么猪,只要能让他在家里相安无事的歇息歇息,也就具有莫大的积极意义,几乎把他要回家歇息歇息当作是一种革命,隐约觉得他被圈入了一个很不正常的社会现象当中,反到显得他要回家歇息歇息很不正常。很不情愿单纯因为害怕在家里呆着,而盲目出去打工,如果没想清楚目标而盲目出去打工实在是件可怕的事,他打工打怕了,还心有余悸,甘当不适应打工的废物。 来子从彩绘车间自动离职后,并没有急着回家去,像是还没有做好回家的心理准备,而是继续在二厂闲呆了好几天,得闲且闲,得过且过,不愿去想得太远,一心只多看些书,好生自在。 后来小姑父提议,让来子干脆等到把六七月份的灌浆工资结到手,再回家去,比较稳妥。 来子也觉得有些道理,也就又多等了几天,总算把六七月份的灌浆工资结到手,却只有450元,明摆着扣掉了一半的灌浆计件工资,来子已无心去找人理论,也实在搞不懂灌浆的计件工资是怎么算的,心灰意冷,忍痛割舍,玩具厂二厂成了他的伤心之地。 来子在结到灌浆工资的第二天,也就早早动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