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帕洛特
一百四十年前,一个名叫帕洛特的男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啼哭,在赛勒菲国艾斯派尔村的领主府邸中呱呱坠地。 赛勒菲这个国家可以说是继承了耐尔帝国的部分衣钵,也是一个崇尚魔法的国家,魔法才能的高低,决定了个人身份的高低。 帕洛特的家族世代都是魔法师,还同时拥有着子爵的头衔,管理着小小的艾斯派尔村。 他的父母通过一场由家族利益驱动的联姻结合在一起的。 两个家族都只是看重了自己子嗣的魔法才能,没有依照男女方的意愿,强行结合,甚至在两人婚礼不久,长辈们就急忙让他们产下下一代,而那个婴儿,如若天赋不好,就直接抛弃掉,当做没有存在过。 帕洛特联姻后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家族的长子,在小时候,他就展露了自己惊人的魔法才能。 他比同时期的贵族子弟对魔法的操控都要更强,学习速度更快,是他们那所贵族学院中无可争议的第一。 因为父母的贵族身份和耀眼的学习成绩,帕洛特在学院中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那些授课的老师们都对帕洛特毕恭毕敬的,同学就算看他傲气的样子不爽,表面上也得维持着对他的尊敬,恭敬地称呼他为“大哥”。 他人老师的赞赏讨好,父母家族给予的厚望,自身的强大的魔法实力,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帕洛特,从小时候开始,就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天赋最强的魔法师,是超越神童的存在。 他看不起那些只会婀娜奉承打好关系不愿意努力的人,也同样看不起努力了却依旧比不上自己的人,觉得自己就是高人一等,不,高别人几等,自己与那些弱小的贵族子弟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帕洛特并非愚蠢,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但在那个年少轻狂的年代,他天真的认为,比自己强的,要么是埋在土里的,要么就是比自己年长很多岁的。 他认为自己。 同龄之中,没有敌手。 在这样一个推崇魔法至上的国家里,拥有出众才能的帕洛特逐渐养成了高傲,自负,视他人为蝼蚁的性格。 但在进入魔法领域的最高学府,威尔海姆学院的时候,帕洛特一直保持着的信念崩塌了。 学院的位置在赛勒菲邻国的阿坦兰,这是由数个国家联合举办的综合性的大学,入学条件极为苛刻,它汇聚了周围国家地区最为杰出的精英人才,能在里面上学的人,无一不是什么天之骄子。 直到踏入学院的大门后,帕洛特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个见识浅短、思路狭窄的人。 这是顶尖的学府,能来到这里的都是顶尖的学生。 那些和自己种类一样,外形一样的生物,跟从小地方出来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他们从小开始,就获得了远比自己优质很多的资源,而他们的日常生活,穿着打扮,完全不是知识贫乏,从小地方出来的自己所能想到的。 就算脑子比自己笨,但在后天的资源加持下,各项能力也是远远超越了帕洛特。 当然,并不是说帕洛特在学院里是垫底的存在,他甚至比一些比自己高等级的,没怎么实战过的理论法师实力还要厉害一些,但在同级的学生中也仅仅是中间层的水平。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顶多是见识到了更多的形形色色的人,意识到自己并非那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存在。 能击溃他信心的,自然是真正意义上,帕洛特遥不可及的天才。 由于傲人的入学成绩,以及他所选择的专业,帕洛特有幸成为了威尔海姆学院内咒术领域最强的魔法师的弟子。 但那个时候的少年,没有想到,这其实是噩梦的开始。 那个魔法师的弟子,一个个的都是怪物。 算上帕洛特,一共有四个人。 最年长的,跟随魔法师最久的韦尔奇专精咒术领域,制作出来的魔法道具数量多又精致,每一个还都有他的创意在里面,每天都有想不完的鬼点子去实现。 第二年长的贝德是全方位的碾压帕洛特,明明年纪没有拉开很大,但不管是哪个地方,帕洛特就是比不上贝德,在咒术方面,更是直接被甩开一大截。 少年一直在暗地里看不起的,没有作品的同龄人,梅瑟娜,也是个隐藏的奇才,两年内默默无闻,但制作出的第一个作品,不仅得到了魔法师的称赞表扬,更是直接在顶尖学府的荣誉柱上刻下了她自己的名字。 而帕洛特,他所能创造出的,仅仅是平庸之作,贫乏的知识储备,加上没有多少的实践经验,制作出来的魔法道具有用,但不多,没有创意,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这样的现实,他接受不了,无法接受自己这个曾经自诩为天才的存在,如今却沦为了垫底,帕洛特不愿承认,自己是魔法师弟子四人中最差的一位。 他并没有被老师和师兄弟使脸色,嫌弃,但外界的质疑声源源不断,那些同样的生活在这个学院里面的人,看到帕特洛那糟糕的成绩,都会讥讽的唠叨个几句。 意思很简单。 帕洛特不配在那位尊贵的魔女门下学习,平庸的他,做出来的那些作品,只会让别人笑掉大牙。 见识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之后,帕洛特开始发奋努力,从被挑战者的身份变成了挑战者,去追逐那些天才的脚步。 但是在付出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后,少年只明白了一个残酷的道理,自己或许是要比普通人要聪明些,但是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是有差距的,和真正的顶尖是有着不小的距离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差距只会是越来越大。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别说是超越那三个人了,能保持一定距离不落下都算是不错了的。 无论怎么挤出时间,花费了比他们还要多的时间在咒术方面,都没有用,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步伐稳步向前,留下帕洛特在后面拼命的追赶,却始终触碰不了他们的衣角。 这种无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帕洛特感到深深的挫败。 极为讽刺的是,在威尔海姆学院的经历和他小时候的处境对调了,以前帕洛特是他人要仰望的存在,现在是帕洛特要去仰望他人。 他在幼年时候,曾经对那些小镇上的人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平庸无奇,而现在,他却成了别人眼中的“没有天赋的蠢材”。 这种境遇的落差,极大的打击了帕洛特的自尊,通过和其他人的比较,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他失去了那份少年心气,而变得沉默不语,抑郁自卑起来。 但是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帕洛特,总是过于在意他人看待自己的目光,却忽略了那些近在咫尺的同门。 韦尔奇的鼓励,是发自真心,而不是虚情假意。 贝德虽然表现的高冷,但是在帕洛特遇到困难时,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 灰心丧气时,梅瑟娜的安慰,并不是因为自身成就高,专门过来秀优越,而是帕洛特确实帮助过自己,想要反过来帮助他走出低谷。 然而,被压力迷失的帕特洛,看不到这些真挚的感情,他认为那些人的善意是在装模作样,那些话语其实是对他无能的嘲讽。 因为帕洛特站在高处的时候,就只会瞧不起低处的人,所以,他无法去理解那三人的行为。 就连老师对他说的话。 少年也没有听进去。 紫发魔女曾经找过他,认真地和他聊了聊。 她看到了帕洛特的拼搏和努力,看到了他想要追上大家的决心和勇气。 也明白他为何会变得沮丧,停步不前。 她劝解道。 人啊,只要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了。 不需要去成为他们那样的存在,不需要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建立能流传后世的功绩,不需要与任何人比较优秀与否。 就算是拼尽了全力,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的事情,是存在于世的。 所以,帕洛特,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但那个时候的帕洛特只是固执的认为老师也在看不起自己,认为老师只是在说些表面上的安慰话糊弄自己,说着活着就行,不要去追逐他人,但归根结底,就只是认为自己就这种水平,没有办法提升。 毕竟少年的老师是咒术领域最强的存在,而帕洛特,是她教过的学生中最差的一个。 终于,帕洛特承受不住压力,学业都没有完成就选择了退学,他不想继续待在学院里,被其他人看不起,少年想要找到一条证明自己是天才的道路,一条能够让他摆脱“最差”这个标签的道路。 那时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天才,是能制作出优秀的魔法道具的。 就算触犯禁忌,我想做出一件,能让自己的导师都刮目相看的作品,能让大家称赞的作品。 我想得到大家认同。 我想证明,我不是个废物。 既然在普通领域超越不了那些天才,那么我就选一条禁忌的,鲜少有人涉足的领域。 人体炼成。 正是这种过于在意他人目光的心态,让帕洛特渐渐迷失了自己,只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件事而活着。 帕洛特触犯了造物规则中的禁忌,以人的生命为材料,来制作魔法道具,从构思到完善理论到实际行动,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挑战,他花费了漫长的时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最后只剩下一样东西,足够多的人的灵魂,用作活体盔甲的触媒,让他们能附身在上面,被帕洛特操控指挥。 咒术师找到了还处于战争中的艾沃达纳,以四十九个青年为条件,帮助领主打造活化盔甲的军队,追求力量反击女王军的班吉拉答应了。 但计划出现了意外。 女王军的速度太快,生命之石快完成的时候领主就已经被战死,住处被包围,帕洛特已经没有退路。 他先是营造了自杀火焚的假象,又用魔法隐藏并封闭了工坊。 随后,咒术师做出了极其疯狂的行为。 帕洛特把自己也当做素材融合了进去,融入了生命之石中,肉体死亡,意识保存了下来。 他静待复活的时机,不料没有等到人,等来个会说话的布偶熊。 生命之石,这件魔法道具,可以说是在魔法技术上的突破,称的上是厉害的作品。 在盔甲上刻下印记,就能用石板去操控它,避免了繁琐的调试,魔法资源的损耗,三个月才能制作出来一个的活性盔甲,工程量大大缩短。 只要有盔甲,只需要一天,便可以恐怖地直接造出十多具活化盔甲,不过石板有上限,能操控的最大数量是四十九具。 就算印记被破坏,那灵魂也不会被消灭,只是重新回到了石板之中,操控的上限是不会减少的。 比起不能理解复杂命令的构装体,意念的流转就能操控的生命之石更加的好用。 操作简单,指挥如意。 而且,被刻印的无机物必定受到使用者控制,只要刻印上去,调度了生命之石中的灵魂,那就没有任何会反抗的风险。 就像帕洛特开战前的豪言壮语。 我一人就是一支军队。 而帕洛特会制作这个魔法道具,灵感是来源于自己的老师。 那位魔法师想要创作出真正的人工智能,想制作出和真人无异的构装体。 但是。 将已经存在的人类杀死,利用死后的灵魂,让其附身在构装体上,变成听话的奴隶,这不是更加的好用吗? 咒术师诞生了这种想法,并将它付与实践,制作出了生命之石。 。。。 这便是咒术师帕洛特的故事。 无论他最初的目的是多么的简单,多么的单纯。 只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 但帕洛特所做的事,沾满了无数人鲜血,沿着这样的道路走下去,也注定不会迎来什么好的结局。 。。。 多年以后,面对冒险者,再次苏醒的帕洛特不知能否想起自己成功吟唱出咒语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是同班所有人中第一个学会魔法的人,他看着手中的小火球,露出了只有孩子才有的开心纯真的笑容。 他兴奋的向周遭人传递自己成功的诀窍,而没有因为自己出众的才能对他人展示出丝毫的蔑视。 。。。 时间回到现在。 赢了! 帕洛特放出法术,看着眼前呆立不动,陷入催眠的几人,心情激动。 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又让他浑身一颤。 挂在胸前的石板的带子,被某种武器勾住,一拉,生命之石轻松地从布偶熊身上被取了下来。 不!!! 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帕洛特发出最后绝望的喊叫,但那声音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