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身后变出了一朵玫瑰，嘴巴一张，手一放，用嘴衔着它。　　 他优雅地做了一个绅士礼，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向正对面的少女。　　 “唔，这为美丽的小杰，嫩否和在下共呜一曲...”　　 因为要装逼，他咬着红玫瑰说话，吐字有些不清，让这句话增加了几分滑稽。　　 那漫天的星空，有些昏黄的路灯，旁边那围着篝火舞动的人影，都给这个举动添加了几分的浪漫。　　 可是，这些东西对爱丽丝没有什么用。　　 “我有点好奇，”少女歪了歪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十分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因为嫌弃玫瑰咬在嘴里说不出话来，叶枫直接把它取了下来。　　 “因为我想试试看呗。”　　 “我拒绝，因为我不会跳舞。”　　 她很诚实的拒绝了叶枫的提案。　　 爱丽丝也不是笨蛋，她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只靠武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会做饭，生火之类的生存向技能，但是跳舞这种对她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碰也没有碰过，只认为在浪费时间。　　 “喂喂喂，要是我能出来的时间多些，肯定能让你对我有更多的好感的。”见被拒绝了，叶枫有些不满的嚷嚷道。　　 听到这话，少女虚着眼看着他，自恋也要有个程度，显然他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你觉得可能吗，现在偶尔出来，我还能接受你的存在，少说些意义不明的话就更好了。”　　 “不过，不能否认，你救下我的那一剑，可以。”　　 毕竟是生死关头，叶枫那个时候拼命的样子，爱丽丝倒是有些印象，虽然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但叶枫该夸赞的地方她还是会夸赞下的。　　 “不要用‘可以’这个词来形容好吗，那一剑，应该说超帅的。”　　 得到了认可，叶枫直接手舞足蹈起来，刷刷刷的摆了几个姿势出来。　　 “而且不只是我啊，还有他们几个也一起上了，最后还是你补了刀。”　　 “那可是我们热血沸腾的合击技啊！”　　 在大道上，无视周围的人群，叶枫右手食指指着星空，双腿跨开，摆了个爱丽丝不了解的羞耻姿势。　　 “。。。”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果然，还是不怎么讲话的卡罗尔更好一点，这样子说话，就显得掉价了。　　 不过，现在也确实有中二热血少年的样子，比起经常在身边的那个人更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如果不像路上的时候，说些指教的话，而是一直像这样子耍宝，爱丽丝反而更加的能接受一些。　　 她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反驳叶枫说的，没有把亚伯他们四人当做同伴，因为这就是事实。　　 少女换上匕首后，却选择和兽人硬碰硬，就是因为把他们只当做了需要自己保护的弱者。　　 爱丽丝不想继续听卡罗尔那充斥着中二气息的发言，选择把那些当做是杂音来处理，她抬头望着月亮，月之边缘缺了一些，不像个完美的圆形，月亮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和那些星辰一起镶嵌在漆黑的画布上，洒下如水般的银辉。　　 她望了一会后，她终于将视线从月亮上收回，转而投向了旁边那些正在舞动的人群，爱丽丝望着他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出神与迷离。　　 自己何曾不想像索菲拉或是海伦娜一样，做个普通人？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她还是绕不过那个坎。　　 就算只有自己一人，无比孤独，也要站在人们的面前，就如同圣骑士塞德斯大人那般，展现自己强大的力量，守护身后的人民。　　 就是这样，背负着负担活下去。　　 “啊，我突然懂了！”　　 一旁的叫喊声，打断了少女的思绪。　　 叶枫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却故意的喊得很大声。　　 他左手握拳，用力往右手手心一拍，发出啪的响声。　　 “原来如此，你为什么如此抗拒我的理由，还有拒绝那些事物的理由。”　　 “很简单呢。”　　 少年自信的笑了一下，双手一摊，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爱丽丝，你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些东西，认为自己就应该孤独的战斗下去，直到如自己期待般身死在道路上，认为那样子做才是自己的归宿。”　　 这次，面对叶枫说的话，少女不能再选择无视了，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这是卡罗尔都不曾发现过的东西，这个想法并非出于自卑，而是对自己过去的自责。　　 “我说过了吧，我是在用心看人的，这是我的特异功能哦。”看着爱丽丝诧异的表情，叶枫显得有些洋洋得意。　　 “这有什么不好？”迟疑过后，她点头承认了。　　 “我就是不配，不配享受，我只能去做些我这个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这世上哪有什么配不配的道理啊。”察觉到爱丽丝言语中包含的决意，反而让叶枫收起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认真了些。　　 “爱丽丝，不管过去如何，都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不要想着去逃避，去欺骗自己。”　　 见少女想要开口，叶枫声音略微大声了些，压制住了对方。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你一直以来憎恨的过去，造就了如今的你。”　　 “我从其他的地方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改变未必是进步的，但是，如果一直保持着原样，那岂不是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　　 少年直视着眼前的少女，语气很是认真，像个人生导师一般。　　 “虽然过程注定是很痛苦的，但不管怎么说，你要勇敢地去接受它，因为过去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是不可能切割干净的。”　　 爱丽丝看着对面的少年，没有了开头的搞笑演出，而是在那自顾自的说出这些他认为对的话，她想笑，但自己又不允许自己笑，只能发出一声重重的冷笑声。　　 “呵，怎么可能，大放厥词的你又懂的些什么？”　　 “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我只能麻木的去逃避，不去思考发生的一切，因为那样只会让我感到恐惧，在那个地方，拥有希望，反而会让心灵更加的痛苦。”　　 “我亲眼见到了无数的死亡，无数的生命因为我而逝去。”说道这里，少女的神色凝重起来，语气也变得沉重，她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看的对面发毛。　　 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发出了提问。　　 “你经历过吗？分不清昼夜，一睡着就要重复做噩梦的日子？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出现被尸体啃咬的幻觉的日子？”　　 爱丽丝回忆起了不该回忆起的东西，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少女的病又有点复发了，她又在大道上开始能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尸体了。　　 她明白，这些都是幻觉，甩了甩头把那些东西赶走。　　 就算离开了那个地下室，噩梦也一直在追赶着她，让少女陷入苦痛之中，而解决办法，就只有像现在这样，依靠坚定的意志力，依靠祈愿理想乡的誓言，依靠只为他人而活的理念，去驱逐掉那些不好的东西。　　 “叶枫，你和卡罗尔一样吧，没有过去的记忆。”　　 “那么这样的你，又如何明白我的感受呢？又有什么立场让我去接受呢？”　　 面对少女的询问，叶枫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出来。　　 “因为我看的出来。”　　 “看...出来？”　　 少女真的抑制不住了，她维持着的冷漠样子快要压制不住了，她冷笑起来，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但那其中不只有愤怒，还有悲伤。　　 她真的不想和叶枫多说什么了，那过去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带给自己的只有折磨，是想要彻底甩开的存在，叶枫那副理解自己的样子，真的让她感到了恼火。　　 为什么就一定要对自己既定的想法提出异议呢？难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她明白自己是怪异，有着那样美好梦想的自己，只为他人而活的自己，是和普通人不同的存在，是做出的行为不会被人理解的存在。　　 但是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不好嘛，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能对他人，能对这个世界有好处就行了。　　 少女深吸几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有段时间，她害怕睡觉，就是因为怕进入梦乡，那些死去的人的头颅像是一盏盏灯笼，发着红光，七窍流着鲜红的血绕着她转动，发出痛苦地呻吟声，甚至有时会用尖牙啃咬着她的肉体。　　 她希望世界上再也没有和自己一样的孩子，就算变成孤高的，非人的存在，只要能继续守护这个誓言，就一定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得救，一定能减少悲剧的发生。　　 爱丽丝已经不想再看到失去孩子的柯娜那张哭泣的，充满血丝的双眼。　　 她明白，自己很弱小，这世界上的恶意很强大，自己驱逐不了全部，无法拯救所有人，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就这样活下去不好吗？　　 舍弃什么东西也好，变成异类也好，少女想要获得那份实现梦想的绝对性力量。　　 她现在已经变得强大了，变得有能力去救助他人了。　　 又怎么可能去接受呢，接受那个只是哭泣的自己？接受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叶枫看到她平复下来的样子，失望之情流露于表面。　　 少年还想做着最后的挣扎，他靠近了些，一手摊开在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言辞变得激烈起来。　　 “怎么，心情被我搞坏了？来，朝我吼出来啊，跟随内心的想法，想做就做啊。”　　 但随着这一句说出口，爱丽丝算是彻底明白了叶枫的想法，彻底平静了下来。　　 “你就一定要这样子做吗，叶枫，为什么你就不能去学学卡罗尔呢？”　　 “毕竟真名契约也在你的身上，算是我的主人，但能否请你让我保持现状就行了？”　　 叶枫果断的摇了摇头。　　 “爱丽丝，通过憎恨，是搭建不了未来的，不管过去是多么的不堪，还是具有意义的。”　　 “你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去看待那个梦想，就是如此啊，所以我说过了，你的心是空无一物的，你所做的事都是在自我感动，只是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你是为了缓和一直留在身上的疼痛，才去选择这条路的，能否告诉我，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少女不会告诉叶枫，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噩梦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更往前些，那是一个无忧无虑，每天都过的很开心的小女孩。　　 但那个小女孩在四岁的时候就死掉了。　　 “就是因为有着对过去的憎恨，我才能变得如此强大，正因为对过去的刻骨铭心，我才会坚定的挥舞着手中的剑，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一谈起过去，爱丽丝的话语再一度的变得激烈起来。　　 在亚伦的时候，一无所有的爱丽丝被那本童话书救赎了，诞生出了扭曲极端的东西，但她认为自己就应该这样子做，她认为，拯救他人就是只属于自己的救赎之道。　　 但眼前的人再一次否定了她。　　 “你就算继续这样走下去，也不可能获得救赎的，你从一开始，就迷失了方向，你的生存方式就是错误的。”　　 “那么，何为正确？以前的卡罗尔拥有着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拥有着普通人难以获取的资源，那他做成了什么事情吗？到头来变成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　　 叶枫话音刚落，少女就抢着回答了，她学着叶枫的样子，摊着右手，毫不留情的反驳道。　　 何为正确的道路，何为错误的道路，她并不知道，大多数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人类的主观意念去定义它们。　　 她认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没有错的，会坚持走下去。　　 “我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会变成什么，我只是想去实现自己那时定下的誓言。”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的人却是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而爱丽丝就是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的那种，她隐隐的感觉到了，其实也明白叶枫的所讲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就算自己的身心会被磨损，崩坏，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她苟活在世，只是认为自己活着比死了有用，为了实现梦想，就算在中途死去，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悔恨，而是感到解脱。　　 “算了吧，虽然嘴上说是这么说，但我能看的出来，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在向往着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在心里，你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不配。”　　 “。。。”　　 面对这一句话，一时间，少女不知道说些什么。　　 爱丽丝讨厌叶枫的一个点是，他能看到自己的内心，然后经常说些让少女很抵触的话，动摇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她想要否定叶枫说的东西，但是诚实的她还真的说不出口，因为他说对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是不会骗自己的。　　 毕竟。　　 无论实力如何强大，外在如何美丽，信念如何坚定，心灵如何封闭。　　 爱丽丝，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　　 她惨然一笑，稍微摇了摇头，正想开口。　　 叶枫却早一步读了出来，他摆了摆手，打断掉。　　 “啊啊，看来我又失败了呢。”　　 “爱丽丝，不管你如何的看待自己，我认为啊，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是能享受快乐的。”　　 “我能看懂，但却不知如何引导，就如他所说的，就算放我出来了，说了这么多，也没多大用。”忽然，叶枫的脸上浮现了自信的笑容，“但是啊，那只是他以为，下棋，并不是先手必胜。”　　 见他不再提那些事，少女的神色也是缓和了下来，恢复了常态，开口问道。　　 “说到底，你到底要做什么，每次出来都要说这些话。”　　 “因为我想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一个他永远不会告诉你的道理。”　　 他停顿了些许时间，才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只有自己幸福了，才能让这个世界幸福。”　　 “到现在了，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来害你的，相反，是来帮助你的。”　　 爱丽丝的嘴角抽了抽。　　 帮助就是出来整天的说教？对自己选择的东西评头论足的？　　 “不过，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听不进去多少，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你才会明白我说的到底是什么。”　　 “哪个时候？”　　 “那个时候，某个人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叶枫用手敲了敲脑袋，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知道卡罗尔想要干什么，却说不出口。　　 “既是抉择，也是蜕变。”他故作高深的说出了这句。　　 “嘛，就不剧透了，毕竟只说些听不懂的东西，只会让你感到厌烦，往近的说吧。”　　 “那四个人，我觉得不错，都是可以交往的人，不要总是把别人当做自己要保护的对象，试着相信他们，怎么样？”　　 “就我们几天前和兽人的战斗来看，仅凭你一个人很难打得过一整队兽人吧。”　　 “圣骑士塞德斯也好，圣女王奥莉维娅也好，他们能在历史书上留下足迹，留下那些辉煌的成就，并非只靠着自己一人努力，而是有着值得信赖，并肩战斗的同伴。”　　 听到这些话，爱丽丝没有反驳，而是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这个，我会当做参考意见。”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要离开了。”　　 “就让我像酒馆那次一样，说一句遗言吧。”　　 “。。。”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被我骗了吧。”　　 “同样的玩意用多了就会腻啊，我怎么可能会用第二次呢。”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但是啊，我还能说什么，不然，给你跳个太空舞，耍个帅？那就太浪费了。”　　 “所以，我只能说了啊。”　　 “我希望，你不再是为了他人而活着，能爱惜自己，能接受过去，不是出于对塞德斯的憧憬，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去帮助他人，去接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