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潇潇当然能听出陈天默是在搅和话头,免得她跟心月吵起架来,当即横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以为做实验是蒸馒头么,架炉子烧火顷刻间就能出锅?做实验烧的不是柴和水,是钱,架在炉子上烤的不是锅,是人!没有头绪,没有方向的话,百次失败,千次失败都属正常,几个月甚至几年几十年,也未必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陈天默连连点头,随便岳潇潇揶揄,只要她们两个不吵架就成。 这座宅子是陈天默第三次来了,第一次是夜里潜入,偷窥万家兄弟埋尸;第二次是正门突入,引着朱大龙抓人……宅子的格局,他还算是熟悉,比自己和心月住的小院大,比诸葛、蒋、青三人住的大宅小,总体上来说中规中矩,五脏俱全——有堂屋三间,左右厢房六间,灶房、茅房、柴房、门房各一间,院落当中是一座假山,假山下有一池鱼塘,塘边是一座小亭子,用以会客、宴饮、赏月、观雪、休憩最合适不过,由此也可见,万大鹏是个会享受的人。 陈天默当即引着岳潇潇和心月进了凉亭,感慨道:“我买这宅子的时候,马掌柜还问我,不觉得这凶宅晦气吗?我说强人逆天改命,否极泰来,熊人丧气败运,风息水落。万大鹏机深祸亦深,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跟他不同,怕什么晦气?现在带你们来看看,这是凶宅吗?有晦气吗?” 心月道:“哥说的对,强人逆天改命,咱们什么地方都住过,连坟头都尚且睡过,还怕什么凶宅?” 陈天默道:“贤妹最知我心。” 岳潇潇在旁边忍不住“哼”了一声。 心月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发作,陈天默赶忙抢在她前头问道:“岳师妹,你哼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岳潇潇道:“我想哼就哼,你不用管我!” 陈天默笑了笑,伸手环指道:“要不咱们在院子里四处走走看看?然后各屋里也去瞧瞧?” 岳潇潇略扫了一眼,便在亭椅上坐下来了,说道:“有什么可瞧的,小宅破居,既无气象,也无格局。” 陈天默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跟你们岳家的九门相照对比,自然是没有气象和格局了。” 心月倒是走下凉亭,认真转着看了起来。 陈天默坐到了岳潇潇对面,说道:“师妹,干什么要跟我妹子过不去?” 岳潇潇怫然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过不去了?” 陈天默道:“没有就好,可能是我多心了。” 岳潇潇冷笑道:“陈小贼,你不是多心,你是偏心!” 陈天默道:“她是我妹妹,相依为命十多年了。” “我还是你——算了,无聊,跟你没话说!” 岳潇潇霍然起身,看样子是打算拂袖而去,陈天默连忙说道:“岳师妹,我这两天发现了一样好东西,不知是用什么特殊材料所制,却能抵御一切刀兵 ,保你见猎心喜!” 岳潇潇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站住了问道:“什么东西?” 陈天默神神秘秘的说道:“宝甲,护体宝甲!比铠甲轻便,与寻常衣物无异,却刀枪不入,无坚可摧。” 岳潇潇不信道:“你在哪里发现的?说书人的故事里么?” 陈天默笑道:“知道你不相信,且等我把那宝甲拿到手了之后,再让你来开开眼界。” 说话间,院子里有脚步声起,陈天默引颈望时,但见海阔已经入院,身后还跟着四个老者,模样都在六七十岁左右,虽然穿着打扮各异,看起来极不起眼,就像是街头巷尾、乡野村间常见的闲散老汉,可是陈天默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 这四位老者目如古井,满面沧桑,举手投足,顾盼之间,恬然自适,波澜不惊,气度竟远远盖过海阔! 不用想,必定是公字辈的“栋梁芝材”四位爷叔驾临! 海阔已经看见陈天默站在凉亭里,只是略跟他对了一下眼神,并点了点头,然后便引着四位老者进了堂屋客厅。 陈天默知道,海阔的意思是等家人们都到齐了,再让自己过去相会,不急于此时。 于是他也沉住了气,重新坐了下来,只是神色变得凝重而肃穆。 岳潇潇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少见的很乖巧的也跟着坐下。 很快,心月也匆匆过来,坐在陈天默旁边低声说道:“哥,你的族人来了。” 陈天默无言的点 了点头。 院落中又有人来,这次是几位老妇人,模样在五旬左右,姿貌尚佳,神态自若,虽衣着朴素,却难掩大家风貌。 陈天默暗忖道:“这必定是兰素慧、梅馨等几位公字辈的奶奶到了……” 继而是几名中年男子递次登堂,又有几名风韵颇佳的中年女子跟来,有的带着半大孩子,尚有幼儿身处襁褓之中,有的则是踽踽独行。 陈天默的手都开始颤抖了,心道:“是玉珪、玉珍、玉珑、玉琪、玉琼等叔叔们到了吧,那几位必是罗叶、田芳等婶娘,还有我同辈的兄弟们……” 须臾间,四个聘聘婷婷的少女出现在了陈天默的视野中,紧随其后的是两个走路虎虎生风的少年,一个在十七八岁年纪,一个在十五六岁年纪。 陈天默终于沉不住气了,遽然起身,走下凉亭,朝着堂屋而去。 岳潇潇和心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想跟着过去,却又都觉得哪里不妥。 片刻的犹豫之后,岳潇潇毅然决然的快步追上陈天默,前后相距只不过半步之遥,形同并肩。 心月脸色稍变,终于也跟了过去。 该来的家人们显然都已经来齐,海阔正准备出来叫陈天默过去相会,却见陈天默已大步走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做任何表示,陈天默已登堂入室,站在了客厅中央。 偌大的客厅里站满了男女老少,显得异常拥挤,但如此多的人却尽皆沉默,连襁褓 中的孩童都不做一声,使得客厅显得出奇的安静。 就在这惊人的安静中,三十多双目光齐刷刷投向了陈天默。 陈天默在一刹那间浑身起栗! 他那缩在长袍袖中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我的家人们,少主来了!” 海阔慌张且激动的指着陈天默道:“天可怜见,他就是咱们麻衣陈家的少主人坤一啊!他还活着!” “参见少主!” 三十多个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如若一人喉中所发! 继而是近乎整齐划一的参拜,年长者鞠躬,年少者作揖,陈天默就站在那里,却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被惊涛骇浪推拥,心狂跳不止,血亦怒涌! 他彷徨环顾,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喉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堵住了。 终究,哽咽再三,唯有热泪两行,滚滚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