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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世界上的另一个她

   「妙墨堂」   杨烟一路向西,沿着御水河到了西市,停在一巷内沿街门面前,红木朱门上悬“妙墨堂”木制招牌,是一家书画刻坊。   《山海异闻录》复刊后,她恢复了定期收集,一直对那“碧落君”颇有兴趣。   一年来也随他的脚步从定州走向了颖谷关外,踏入千里草原,登上翻涌着白浪的雪山,又越过雪山走进杳无人烟的大漠……   她知道了草原上有一种凶猛的大猫,猎杀小动物快如闪电;雪山峭壁上生着晶莹似水晶的神奇花朵,因畏光而暮生朝谢,极少有人能瞻仰到其绽放的光彩;   而高原的山脚下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刻下着冰雹,等头顶那朵阴云飘走就是晴天;沙漠深处有一弯月牙似的寒潭,到了夜晚映入月光,潭水竟会在风中唱歌……   一切都让她做梦般神往。   “碧落君”的写作风格和涯夫子截然不同,涯夫子语言极其简洁甚至无情,记叙之物常是诡异阴冷、迷幻通灵,时有悟道修仙之语。   而“碧落君”恣意随性、笔调温暖,关注的都是细微的趣事,任是一朵花一片云都能让其为之驻足欣赏。   仿佛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她,一个未经命运磨折不必向生活低头的原本自我。   是那样洒脱欢乐又任性独立,如庄子笔底乘风而去的鹏鸟,击水而起的大鱼。   这种奇怪的熟悉感让她心内总痒痒惦记着,今天终于忍不住来这收文稿的妙墨堂探探风。   -   店门是开着的,因处在窄巷中,正堂些许昏暗,但昏暗些其实更利于书的保存。   厅堂内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幅松鹤延年的工笔画,左右楹联是遒劲的草书:   “走笔成书送寒暑,听琴弄箫迎暮朝。”   画下的长条案上置着供奉的红烛香炉,案角置着一别致的假山盆景。   有流水一滴滴呈线状从假山流出,滴入山下一小水车,带着水车淅淅沥沥地旋转。   长案下是一方八仙桌,两侧各放一八仙椅。   室内左右两面贴墙放着高大的红木书架,上面陈列着些待售书籍。   书架前的长条书案上,还摆着些出售的笔墨纸砚和印章玉石以及雕刻工具。   因为制香,杨烟对味道很敏感,一进门就嗅到了书香墨香熏香在混着萦绕,给人宁静复古的妥帖感。   左侧书案旁一雕着琼台楼阁的香盘上正燃着时下流行的倒流香。   香雾氤氲自下而上萦绕满盘,衬得楼阁宛若仙境。   而这香盘不远处正坐着一读书女子,似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螺髻上插着根银杏叶状青色玉簪,着杏粉色广袖流仙襦裙,鹅蛋脸上是一双细眼柳叶眉,却双目含情,唇上涂了胭脂,泛着诱人的樱桃色。   杨烟假意浏览书架的书籍,皆是妙墨堂自主刊印,涉猎繁杂。   有星象推演、五行八卦、山形地貌、兵法阵列、奇门遁甲、机关算术、奇器图说、玉石简牍和医学药术等,也有些农书、游记和绣像小说。   但就是一本经史子集未有。   杨烟思忖这妙墨堂堂主定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物。   很快目光就扫到腊月刚刊出的《山海异闻录》第五卷。   便指着书向那正认真读书的女子作揖:“娘子,可否将《山海异闻录》给我拿一本?”   女子闻言抬头,冲她温柔一笑,当真是楚楚动人,爽快的声音立刻清脆响起:   “这么俊俏的小兄弟也喜欢读《异闻录》。”   说着就婀娜翩跹地走来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递给她。   “我五岁时就拜读了,然后期期未落,除了中间停掉的几年。”   杨烟接过书,刻意强调了下。   女子显然不想提这段停刊,只笑说:“原来的《异闻录》实在冷门,大概除了公子没几人会爱看,要不是笔者是我家夫君故友,可能早就不印了。”   “现在的《异闻录》就好玩多了,销量也陡增,得了许多大家闺秀和王孙公子的喜欢和追捧。公子既一直情有独钟,我们也觉遂心快意。”   “姐姐,能问下‘碧落君’究竟是哪位高人吗?我对他崇敬至极,想拜会一下。”   杨烟立马嘴上抹蜜,连娘子也不叫了。   “你怎知换人了?”女子笑问,“你也看出‘循道者’和‘碧落君’不是同一个?”   杨烟心想是个人都能看出吧,嘴上还是说:“二者笔风有所不同。”   “这倒有些难,我们都见不着他。再者——”   女子面带些许困扰:“这一年不少闺中小娘子都慕名而来问他,似都感觉他像一俊雅神仙,我还以为只有怀春少女仰慕他。但转告于他后他都表示不堪其扰……”   杨烟听明白了,意思也许就是“你也只是这众多追随者之一,何必像仰望星星一样想去见其人嘛。”   果然女子接着道:“公子看书就好了,何必非要见他。我家夫君是个杂家,你看搜罗了多少旁门左道书籍,是个怪才呢!公子看看可还喜欢别的书?”   杨烟才发现女子张口闭口都是自家夫君,而且笑靥如花眸带甜蜜。   这种表情她在自己母亲脸上也见过。   小时候不懂也不爱关注这些,现在细想,原来、原来母亲也是这样浓烈地爱慕着父亲的。   她想她那夫君定然英俊潇洒,二人应是一对爱侣。   “敢问堂主尊姓大名?”   杨烟诚挚拱手,觉得多聊聊她那夫君或许更好些。   “夫君姓秦,我姓穆,我们皆无名,只有雅号。夫君仗义疏财、广交天下朋友,你大可称他一声秦大哥。”   提起夫君,女子果然立刻开了话匣子。   杨烟听着只觉牙齿快要被酸掉,真是一个满心满脑都是夫君的女子。   但心下仍对健谈爽快的她生出许多好感,也对她口中才华满腹又仗义疏财的夫君生了几分好奇。   “穆姐姐,实不相瞒,我是曾追随‘循道者’修道学幻戏的徒弟,我师父现在回了师门,刚听你讲秦大哥是师父故友,不知能否见一见下秦大哥?”   杨烟低头,试探。   女子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转身从厅堂洞开的侧门外叫了小厮过来。   嘱咐了他两句,那小厮应着也就跑出了门。   “我夫妻二人还经营一家酒馆,夫君现在去过问生意了,待会就来。小公子先坐一下。”   女子引着杨烟坐到一侧八仙椅上,不一会儿,就有侍女端来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水。   “穆姐姐也炒槐香茶?”   杨烟品了一口,是熟悉的香气,连味道都几乎和自己小时候喝的不差多少,心下更加疑惑。   “其实这是朋友所赠茶方。我们本是江南人士,吃的是点茶,但没想到北方的槐香片也香气袭人。”   女子笑言:“看来公子也常品?”   “我母亲从一庵庙得了炒槐香茶的方子,打小家中常喝。不想在姐姐这儿还能饮到,但似乎,少了些什么……”   杨烟抬眸:“待春末槐花开了,我给您炒点我家乡的茶。”   “你是说,这茶方是你母亲的?”   女子一惊,手也不自觉地按到了八仙桌上。   “茶方肯定哪里都有的,也不一定是……”   杨烟刚想说点什么转移下话题,却听门外一声紧似一声的脚步掠了过来。   “哪位公子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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