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愿一生守边关
「袍泽」 “他奶奶的,这些年一帮文人给军中搅成什么样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就怕像咱一样感情深厚,咱们战场上死都不怕,朝堂上怎么就那么怂!” 曾经仲家军中军正将军,今朝禁卫军练兵教头于垦骂骂咧咧。 “戍守,在边疆便罢了,你这粗使脾气怎么进了禁军还不收敛。”仲义又说。 “天天练新兵软蛋子,又没咱仲家军心齐,也没咱仲家军的心气,看着就来气,我这脾气实在收不住。” 于垦气得又饮了一盏茶,冷玉笙连忙拿炉火上一直微沸的茶壶给他续上。 军队里一般不讲究喝茶礼仪,大多时间喝的是白开水甚至凉水,偶尔也泡点茶末子提神。 今天镇北侯府备的却是顶级雀舌,但一众人坚持喝普通散茶,追忆往昔边塞情谊。 “今儿个见了老友,终于爽快了一回,平时给咱们憋死了。只恨不能飞到边关,厉兵秣马,上阵杀敌。”何擎又道。 “我们心绪实在矛盾,又想打仗,又不想打仗。这胸中豪气,非征战不能平复,这心中块垒,非胜仗后的豪饮不能浇散。” 陆鹏举也举了一杯。 “大战刚止,该是屯田农事、休养生息,你我廿年袍泽兄弟,有诸位卫京城保天子,我也才放心驻边关。我们同守家护国,千里也共婵娟。”仲义敬了众人。 “还有人许我重利,离间我与元帅情义,去他大爷的,我给他鞭笞了五十赶走。我于垦大丈夫顶天立地、坦坦荡荡,要命一条,背叛元帅之心绝不会有。元帅,我等皆为你之死士,忠你敬你重你,不死不休!” 于垦话到深处,情真意切,已近哽咽。 朝中风云吊诡,而于翻云覆雨权谋争斗中依然坚守心中大义,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众人皆心有戚戚,一时眼泪又都泛起。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有可动容之事,今日你我,都是情到深处。”陆鹏举说。 “尤记当年击退胡人散兵,游溯于朔北鲜水河,那时水草丰美,鱼儿正肥,上岸后燃篝火烤鱼饮酒,躺在草地上赏夜晚满目繁星,有人吹起羌笛,我们边舞剑边放歌……何等敞快!” 冷玉笙站在一旁,也要跟着落泪,那是他幼时常见的场景,也是他人生对欢乐最初的定义。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何擎道,“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好啦好啦,怎么总是伤感!”仲义还是出面平复了大家的情绪,“青春已逝,壮心犹存,为国多培养年轻将士为要。” “可现在青黄不接,武举一事尚未有落定。”说话的是当年仲家军军师,现任枢密院支差房院事的左昀。 “要说少年将军,还要看我们泠儿。从小咱们看着长大的,差不到哪里去!”何擎又骄傲地瞟了冷玉笙一眼。 大家将目光投向冷玉笙,被从小仰望的叔伯们夸赞,他瞬间羞涩,却又立刻面露痛苦神色,迅速单膝跪了下来。 - “各位叔伯定知我心中夙愿,惟愿一生追随舅舅,永驻镇北军,为国守边关。但现在寄身江南,恳请各位叔伯想个法子让我回军营建功立业!” “泠儿快起!”于垦抢先当个好人,一个健步就拽起了他,却指着左昀道,“调动的事当找俭衡。” 左昀心里一噎,这大老粗!不得不接了这个烫手炊饼。 “因有吴雍和二皇子外戚勾结的前车之鉴,圣上忌惮元帅,有心分散镇北兵权,心中有芥蒂才将泠儿放到江南,又怎肯他回朔北?难道你我不是同一命运?” 左昀环顾众人道:“贸然进谏无异于触动逆鳞。” “那要是西北又起了战事需要用人呢?”于垦突然建议。 “你脑子里装的是水么?这么会出馊主意,要不你也通个敌?和吴雍又有何区别?”陆鹏举骂道。 “鸿飞伯伯向来老谋深算,帮侄儿拿个主意吧。”冷玉笙嘴甜地跟上,哄着陆鹏举。 “战略兵法我宝刀未老,这朝政权谋大半辈子也没干过,咱也不懂啊,不然我早给自己弄回军营了。” 陆鹏举捋了捋黑白相间的小胡子,无奈地说,将这烫手饼子又推了出去。 “哎,泠儿何不别去朔北了,给你搞回京城反而更简单些,你背后还站着我们一帮会打架的老头子。只要你想,我们就帮你跟那太子好好斗一斗,等掌了权,天下都是你的。” 左昀突然道,来了个“釜底抽薪”之计。 众人竟还觉有些道理,刚要齐刷刷点头,却看仲义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俭衡闭嘴!” 左昀也乖乖不再言语。 一帮不咋懂政治,连自己的明天也在忧虑的将领都在唉声叹气。 “泠儿你实话跟我们讲,你有心争他一争吗?”陆鹏举问。 “我们这些老螃蟹可都被皇上钳制地腿都伸不开了。以后太子继位,晏相当政,朝堂可就着实没武官的一席之地。那时边境兵戈再起,无强军守国门,只怕会落到国破家亡的境地。” “鸿飞伯伯!”冷玉笙叫了一声,脸上明显泛着微红。 “打小我就教导他,忠君爱国。如今圣上身体安康,已效礼法立长为太子,我等只能尽力规劝陛下、辅佐太子,将来重视强兵屯田,莫失武将戍国之心。此刻天下尚安定,怎可做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仲义扫了冷玉笙一眼。 冷玉笙低着头再不敢言语。 何擎却忍不住了,轻声劝:“元帅这是愚忠,圣上执政有错处进谏不成而只一味服从,是其一。太子性子软弱没有主见,每日吟风弄月,登基后便是皇后和晏相掌权,他们将来可能就是伸向我们的刀俎。你却仍忍耐辅佐之,是其二。自己养大的亲外甥,文武双全,温良恭俭,却仍要其埋没才志于安乐窝中,是其三。” 说着何擎起身向仲义跪拜,又为自己的言辞造次请罪。 仲义目色也沉了沉,才缓缓道:“叔平批评的是,一年来军中刚整顿稳妥,这些事待我回去慢慢考虑,尚需从长计议。但目前国家稳定,边境有我,京城有你们,吾只愿国长治久安,不愿祸起萧墙。” 他又问冷玉笙:“泠儿,你此生可愿执剑从戎,以后接我帅印执掌镇北军,绝不和太子争权?” 冷玉笙抬手平额下跪,再直起身子便似起誓般郑重道:“我听舅舅的。舅舅若能调我回镇北军,我愿一生守边关。” “那元帅有机会去向圣上陈情吧,如今也只有你能带走泠儿了。”陆鹏举说,众人也纷纷称是,毕竟这是皇上的亲儿子,谁能劝得动皇上呢? 而个中私下想的,也是要推一个人出头去抗衡诸多抑武的规则,仲义已遭忌惮,终究不姓韩,他们总得有个更稳妥的靠山。 当下武将几无话语权,皆人心惶惶,凭着军功这些将领尚能养在禁军吃几年闲饭,但若长期不作战,军功又能支撑几年? 而即使再提着脑袋去打仗,归来还是屈居只会耍嘴皮子和心眼儿的文人之下,这又算什么? 冷玉笙心下也焦灼不安,只盯着仲义。 出神良久,仲义才望向他,平淡地说:“你是说你要考科举吗?先考着玩吧。明日我进宫向皇上请旨,给你赐婚。”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