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采青又送上一包钱银,“主子说此去清云寺沿途需得多加打点着,娘娘孤身一人,定要万般小心。 “待晚些时候,温府会送信到李家老宅,让陈伯去看望娘娘。 “后面的路,等风头避过之后再从长计议,日后一旦娘娘脱身,便和陈伯等忠仆远离是非之地,隐姓埋名谋求生存。” 李娴妃倒也没有推却那包钱银,只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白玉,说道:“这块玉给你家主子,留个念想。” 采青接过,再次叮嘱道:“娘娘一定要把平安符护好,主子说它能护你平平安安。” 李娴妃:“我记下了。” 不一会儿内侍催促,李娴妃这才离去。 采青目送她离开。 李娴妃脱去一身荣华,像寻常人家的女郎走在红墙绿瓦的围城里。 她曾被关了十余年,而今总算获得自由。 孤身一人走进这天地间,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了。 或许对于许多人来说,锦衣玉食才是人生的极致追求,然而她李君茵所求的却不过是修篱种菊。 跟着内侍穿过一道道宫门,有很多时候李娴妃都想回头看一看。 然而脑中总有那么一道声音告诉她:往前走,莫要回头。 这是温颜留给她的话。 往前走,别回头。 她走了,不论未来会遇到多大的风浪,都会抬头挺胸去面对。 二十八岁的人生,将再次扬帆启程。 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李娴妃脱离牢笼的那天,亦是郑惠妃的忌日。 两个一起进宫的女人,她们的起点都是一样的,然而命运却大不相同。 最初的时候她们各自靠智慧从那场宫变中自保下来。 二人无疑是聪明的。 之后李娴妃仍旧保持清醒头脑坐看风云,对郑惠妃掌六宫之权无动于衷。 两人的命运在这里开始分岔。 郑惠妃被荣华权势迷了眼,想要得更多。 而欲望,则与风险并存。 现在要送她上路的活阎王在时隔数日后踏足永福宫。 郑惠妃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事情败露,却还抱着侥幸,毕竟她还握着太子。 当时太子被关在偏殿里,两名内侍守在门口。 正殿这边大门紧闭,周瑾行端坐在椅子上,黄内侍抱着拂尘站在一旁,神色肃穆。 这些日郑惠妃备受煎熬,形容憔悴。 她跪在地上,泪眼婆娑道:“妾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竟惹得陛下不顾十余年情分……” 周瑾行淡淡打断道:“李娴妃出宫了。” 郑惠妃愣住。 周瑾行看着她,眼里写着鄙夷,“她昨日替你求情,朕把她打发去了清云寺。 “你二人同日进宫,她能活下来,而你郑惠妃却不能,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郑惠妃脸色发白。 周瑾行做了个手势。 黄内侍呈上沾有毒物的方帕证物,朝郑惠妃道:“惠妃娘娘可要瞧仔细了,这块方帕是送你上路的证物。” 郑惠妃激动道:“黄总管莫要血口喷人!” 周瑾行:“你给朕下毒,由太子送来的汤饮,都在这块方帕里。” 此话一出,郑惠妃面色一僵,嘴唇颤抖道:“请陛下明鉴,妾没有下毒,没有下毒!” 周瑾行轻轻的“哦”了一声,抱手道:“合着朕那些日是装病不成?” 郑惠妃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慌忙摆手道:“妾没有下毒!请陛下明鉴!” 黄内侍听出了其中的蹊跷,皱眉问:“你说你没有下毒,那方帕里的是何物?” 郑惠妃不敢吭声。 黄内侍威胁道:“惠妃娘娘若不招,老奴只得用刑了。 “你掌管六宫,应该知道宫里头罚人有哪些花样。” 郑惠妃被吓着了,忙道:“妾没有给陛下下毒,妾,妾……下的是绝嗣药,不是毒!” 听到这话,周瑾行“啧”了一声,愈发觉得这女人蠢笨到无法想象。 “是许太后给你说的吗?” 郑惠妃沉默。 周瑾行无法直视道:“朕瞧着你跟李娴妃都挺机灵,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为何这会儿蠢笨到如斯地步?” 郑惠妃泪眼汪汪,“陛下……” 周瑾行冷漠道:“当初朕把六宫交给你打理,皆是看你是个头脑清醒懂得分寸的女郎。 “这些年你确实做得极好,处处谨小慎微,从不出任何差错,可见你心里头是知道自己位置的。 “把太子交与你教养,倘若你不出差错,日后朕定不会亏待你教养的功劳。 “可是你飘了,想要更多,对吗?” 郑惠妃含泪道:“可是妾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啊,妾只是贪心了一些……” 周瑾行不耐烦打断道:“别跟朕谈什么情分! “你说你满心满眼都是朕,朕只问你,倘若朕一无所有,是那流落街头的乞丐,你可会多看一眼?! “深宫这样的名利场,你自己也经历过不少事,若是这般重情义,当初为何撇开许太后明哲保身?! “朕念及你与李娴妃无辜受牵连,留你二人的性命,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养废朕的太子,给朕下毒,妄想着太子上位之后自己能稳坐高位? “简直天真!” 郑惠妃泪涕横流,辩驳道:“妾没有,妾不敢,妾只是不希望陛下偏宠温淑妃,害怕太子保不住。 “妾对天发誓,给陛下服用的是绝嗣药,那个不是毒药……” 看着她苦苦辩解,周瑾行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一旦脑壳发昏要去作死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你的药从寿安宫得来,那你以为,朕诛灭许氏九族,许太后是想朕绝嗣呢,还是丧命?” 这句灵魂拷问把郑惠妃震住了,她失措地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那人一袭华贵紫袍,紧抿着唇,通身都是不容亵渎的帝王威仪。 意识到自己被许太后套路了,郑惠妃一下子泄了气。 她颓然瘫软在地上,语无伦次想要替自己辩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瑾行不想跟她费口舌,冷酷下令道:“郑惠妃教养太子失德,意图谋害君主,赐白绫,绞杀,即刻执行。” 此言一出,郑惠妃惊惧道:“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黄内侍道:“来人,拖下去。” 两名内侍进殿来,把郑惠妃拖拽下去。 她死活不依,想挣脱他们寻求生机,哭嚎道:“七郎,求七郎念在往日情分饶了妾这一回……” 周瑾行闭目。 黄内侍做了个手势。 仅仅一道屏风后,是郑惠妃凄厉的哀嚎声。 白绫勒到她纤细的颈脖上,两名内侍死死拽紧白绫,她拼命挣扎嚎叫。 女人尖厉的哭嚎声响彻整个正殿,周瑾行端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他是掌管世人生杀大权的君王,看遍人性丑陋,见惯世人匍匐脚下的卑微。 杀人于他而言,跟家常便饭差不多。 他不怕手上沾人命,更不会惧怕日后受到阎王的审判,因为他就是人间的活阎王。 仅仅片刻,郑惠妃凄厉的哭嚎声便微弱下来,最后消失。 她的身子软绵绵落到地上,脸上表情狰狞,死得极不甘心。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身处这座名利场,一旦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整个永福宫里的所有宫女内侍皆被赐绞杀或鸩毒。 周瑾行特别爱干净,不喜欢见血。 好好的宫殿,莫要被那些血污弄脏了。 一时间,永福宫里哭喊连天,犹如人间炼狱。 关在偏殿的太子听着惨绝人寰的凄厉哭嚎声,吓得尿失禁。 他拼命捂住耳朵,不想听那些熟悉的声音一道道消失,就如同周瑾行年幼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