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剪裁好的宣纸呈递上来,周瑾行坐起身,若有所思看自己的手。 黄内侍不明所以道:“陛下怎么了?” 周瑾行没有答话,只是接过那张纸,并未发现手抖。 然而当他用拇指与食指捏住纸张一角时,细微的颤动出现了。 周瑾行跟神经病一样盯着那纸张,疑窦重生。 黄内侍还未发现异常,不解问:“陛下到底怎么了?” 周瑾行:“你瞧这张纸,朕的手是不是在抖?” 他这一说,黄内侍仔细观察,确实发现了,吃惊道:“陛下的手何故……” 周瑾行打断道:“你来拿。” 黄内侍依言照做,精细动作依然很稳,他吃惊道:“陛下是不是因着生病的缘故……” 周瑾行面沉如水。 这次他并未唤朱斌来,而是叫的千机营指挥使霍雄,给他交代了一件差事。 待霍雄退下后,周瑾行仔细观察自己的手。 他的身体素质向来强壮,除了当年亲征受过一次重伤,之后一年到头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这场风寒连温淑妃那般弱鸡的身板都扛住了,他居然躺得像条死狗。 朱斌说他是风寒导致,太医院也说他是风寒。 他的症状确实跟风寒反应一模一样,但是他除了浑身没劲外,心不慌,气不短,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手指震颤? 周瑾行隐隐意识到,他要开始杀人了。 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杀过人了。 诛灭全家的那种。 两日后的傍晚,周瑾行乔装秘密出宫,前往宁国公府。 郑惠妃携太子前道:“陛下已经歇着了,惠妃娘娘请回罢。” 郑惠妃发愁道:“陛下病了这么些日还不见好,太子担心,也不能去见吗?” 黄内侍露出为难的表情,“陛下日咳夜咳的,没睡过一个好觉,若是吵醒,恐要生怒。” 周渊担心道:“我想见见阿父,就远远地看一看也好。” 黄内侍勉为其难允了,让他进殿看望。 当时床榻上的人背对着屏风,又盖着锦被,床边放着一碗汤药,周渊并未发现异常。 退出来后,母子这才被黄内侍忽悠回去了。 周瑾行前往宁国公府的事极少人知晓,他是走的后门。 杨忠怀于密室内接见。 斗篷下的男人比往日清减许多,眉眼里皆是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平静。 霍雄搀扶周瑾行坐下,杨忠怀没有一句废话,当即把一名老头儿领过来给他看诊。 说起那个孙老头儿,严格来说他并非大夫,而是正儿八经的老毒物。 还是杨忠怀从熟人那里费了不少心思从黑市把他捉来的。 孙老儿七十岁了,平日里大江南北到处晃悠,这回逗留在京城,还是因为曾外孙挽留他年后再走。 孙老儿被杨忠怀“请”了让他给某位贵人看诊。 老儿心里头不痛快,他是玩毒的,又不是寻常的大夫,但想到京中后辈安稳,只得接了这差事。 宁国公何其权贵,接触的人肯定也不简单,九族消消乐玩不起! 周瑾行坐在椅子上,孙老儿也没行礼,只上下打量他。 当时朱斌、霍雄和杨忠怀都在室内。 孙老儿只问了问周瑾行的大概病情,诊脉,观色,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朱斌把以前周瑾行从永福宫提取来的汤饮方帕递给孙老儿。 他接过嗅了嗅。 那方帕上的水渍早已干涸,孙老儿在烛火下研究了半天。 所有人都看着他,绷紧了神经。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老儿才道:“给老夫备碗清水来。” 霍雄立马去备水。 孙老儿打开他携带来的药箱。 那箱子不大,内里却极其精巧,装的不是寻常大夫所用之物,多数都是瓶瓶罐罐。 那张方帕被孙老儿浸泡到清水里,他用银制钳把方帕里的东西浸透出来。 莫约半刻钟后,孙老儿把浸泡过方帕的水倒了少许进一只杯子里,随后放到烛火下烧干。 众人看着他的举动,虽然看不明白,但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待杯子里的水烧干后,残留着少许黑灰。 孙老儿拿软刷把黑灰一点点扫到纸上,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只小陶瓷罐,从里舀出一点不知名的药物滴到纸上的黑灰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黑灰一点点被药水浸透,而后变成跟纸差不多的颜色。 若不注意细看,会以为是一滴水把它打湿而已。 朱斌懂医理,受不了他装神弄鬼,皱眉问:“敢问孙大夫,这是?” 孙老儿没有理会,只二指夹起那片纸放到炭盆上烘干。 没过多时,纸上的水渍边缘出现些许白末的痕迹。 孙老儿顿时来了兴致,把那张纸递给杨忠怀,兴奋道:“小子你瞧瞧,这上头可有好东西。” 杨忠怀立马拿到烛火下观望,确实见到水纹边缘有细微的白末痕迹。 接着几人都好奇看那张纸,朱斌问道:“这究竟是何物?” 孙老儿得意地捋胡子,指了指他道:“你小子是大夫吧?” 朱斌点头。 孙老儿轻蔑道:“小子可要看好了,今儿老夫让你涨涨见识。” 那张纸被他丢进了清水碗里,当银制钳放进去后,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有毒! 朱斌震惊道:“为何浸泡方帕的水无法测出?” 孙老儿叉腰道:“若这般容易,何故找到老夫的头上?” 朱斌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面色发白地看向周瑾行。 整个太医院都没检查出他中毒的迹象,那么多御医,全都辨识不出这种毒物,朱斌差点怀疑人生。 他的职业生涯受到严重冲击,一改方才的质疑,态度谦虚道:“还请孙老赐教。” 孙老儿的视线落到周瑾行身上,对他所中的毒有了些许猜测,但还需验证。 “郎君得放点血给老夫。” 周瑾行撸起袖子,露出手臂,“请便。” 于是孙老儿用银针扎破他的手指,挤出些许血进杯里,又重复方才检测方帕的步骤测试了一遍。 结果跟方帕呈现的反应一样,血液里也有毒素。 杨忠怀的心脏砰砰直跳,朱斌面色发青,开始自我怀疑。 孙老儿捋胡子,又重头细问一遍周瑾行的病情。 在听到他说指尖出现颤动时,孙老儿心里头有了谱儿。 他看向朱斌道:“也不怪你小子识不出这毒来。 “老夫可以这样跟你说,整个京城里,也找不出一两位能识得此毒的大夫。” 朱斌严肃道:“请孙老赐教此毒出自何处?” 孙老儿道:“波斯。” 众人:“???” 孙老儿:“此毒由矿石蒸馏提取,若用寻常的试毒法子,是无法验出的,需得烧制,再加……” 他就验毒的话题说了一大串,听得人们云里雾里。 用现代的说法就是需要用化学方式去解。 杨忠怀听得心惊肉跳,忙问道:“可有解毒的法子?” 孙老儿道:“这倒难不住老夫,十指脚趾放血,再服三日老夫的解毒药丸,平日里用上清热解毒的汤药调理,至多半月就可痊愈。” 当即跟他们讲解该毒的特性和由来。 目前周瑾行出现手指震颤是中毒的初期症状。 该毒无色无味,具有潜伏性,若被有心之人使用,叫人防不胜防。 并且该毒极其昂贵,价比黄金,来源渠道非常难搞。 它是从波斯流传过来的,翻译过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兰秋。 它不是草,也不是毒虫,是矿石提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