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本该是阖家探亲戚互相拜贺的日子,为免各家不方便登门参宴,一般不在此日大设宴席。今年却不一样,郑家大摆筵席,提前数月便通知城中各府人家。 若是换做别的理由,众人也就推了。偏偏是小郡主生辰,哪能不去? 宴席从早到晚,连设三日,郑府门口宾客如云。 大老爷不在,三老爷在外间招待宾客,忽见华家大老爷携一对子女而来,其后奴仆挑箱扛箩,比别家的贺礼要多三倍。 三老爷还以为自己看错。华家与郑家并无深厚jiāo情,且因着小郡主的缘故,两家颇有结缘之嫌。今日他们肯上门参宴已是意料之外,哪里想得到竟还会备下如此厚礼。 华大老爷示意华晟和华朝去给令窈问安时,令窈正和郑嘉和说话:“你就坐我旁边,反正不许你坐那么远。” 郑嘉和提醒她:“你该坐祖母那边的主桌。” 令窈理直气壮:“我坐哪桌,哪桌就是主桌。” 郑嘉和低眉浅笑。他难得穿红,朱色金线袖边的圆领袍,玉簪冠发,因着璧白的面庞不似平常病容,笑起来如兰似桂,更添少年英气。 令窈只觉赏心悦目,还想多瞄几眼,被一道洪亮的祝语打断。 “遥叩郡主金安,愿郡主芳辰吉乐!” 令窈抬眸,望见华晟低身鞠躬,旁边华朝结结巴巴地将他刚说过的话复述一遍。两人百般恭顺,像是被谁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唯唯诺诺。 令窈虽颇感意外,并不想与他们兄妹二人过多jiāo谈,也没说谢,点点头就算打发他们了。 倒是郑令清大惊小怪,同郑令婉说:“华家的人怎么了,吃错药?” 郑令婉只答:“或许是不想再生事端。” 华家兄妹走后,陆续又有别府的人过来祝贺令窈生辰,不多时,南康泽带着南文英出现。 令窈受了南康泽的礼,转眸望见南文英看郑嘉和的眼神。不止她一人看见,郑令婉也察觉到了。 南康泽道完庆贺语,同郑嘉和说:“二郎,我新得一副阎立本的仕女图,不知是真是假,可否请二郎帮我鉴鉴?” 郑嘉和看了看令窈,方才开口回应南康泽:“可否下次?” 令窈怕被人瞧出她小气,佯装大方,道:“何必等下次,二哥哥快去快回。” 待郑嘉和跟南家兄妹一块走了,令窈又觉得后悔。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刚巧与郑令婉撞上目光。两人心领神会。 令窈招手:“二姐姐,你坐过来些。” 郑令婉犹豫半晌,推了郑令清挽留的手,坐到令窈身边。 令窈口是心非,悄声说:“南姑娘出身好,模样也好。” 郑令婉低了声音:“她确实很好。” 一时间相对无话。沉默片刻后,郑令婉开口:“她的心思未免也太明显了。” 令窈丝毫未觉自己的话老气横秋:“就是,小小年纪,就打起这样的主意来。” 郑令婉咬牙切齿:“她心气高,后年及笄,定有无数世家子弟求亲,何必招惹哥哥。” 令窈从未觉得郑令婉如现下这般讨喜,夹一块葱扒羊肉给郑令婉,道:“她还说要考女学士,若真是考上女学士,哪还瞧得上二哥哥。” 郑令婉狠狠咬一口牛肉:“谁要她瞧得上,我还嫌她配不上二哥哥呢。” 这就是家中妯娌多的坏处了。令窈恍然自省,她与郑令婉,可不就是别人家中百般挑剔日日给新妇脸色看的小姑子吗? 她久久发呆,郑令婉问:“四妹妹,难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令窈深呼一口气,鄙夷自己丑恶的嘴脸,却还是忍不住说:“二姐说得对,她南文英配不上。” 郑令婉往令窈碗里夹鹿脯,同仇敌忾:“四妹妹多吃些。” 游宴人来人往,高台上的戏班子已经唱过两回,郑嘉和还未归席。令窈吃饱喝足,实在闷得慌,独自离席到外面透透气,顺便,寻一下她那不知所踪的兄长。 逛遍周围三个石亭,仍不见郑嘉和,走了好远一段路,终于在廊街尽头的松柏树下找到人。 令窈抿抿嘴,没出声,就站在原地,不躲不闪,打算等南文英发现她。 只是,南文英压根就没注意周围动静,一心放在郑嘉和身上,羞着脑袋,连句话都说不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此番女儿家面对心上人惴惴不安的羞态,被令窈瞧在眼中,她没有体会过,不能理解,鼓起双腮,心中默念,快点发现她啊。 郑嘉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南姑娘,你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南文英一急,开口:“二郎,我有话同你说。” 顷刻,郑嘉和:“有些话不必说,我少不更事,体弱多病,又无功名在身,南姑娘莫要错付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