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还没来及和老夫人多说几句家常,便听见令窈一把小嗓子娇飒飒地喊:“祖母,我背熟透了,你尽管查。” 老夫人一检查,果然对答如流。 三奶奶惊讶,问:“郡主在堂间早已读过罢?竟然背得这般快,可见课上下了不少功夫。” 她家清姐今天回来,捧着书一直在读,旁边令玉也跟着一起学,总归她家清姐更聪明,比令玉少用一炷香的功夫,当时她还欣慰来着,觉得自己生的女儿就是聪慧,比姨娘生的要qiáng十倍。 如今和郑令窈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令窈一听,便知三奶奶好攀比的毛病又出来了。 前世她不爱念书,从未将心思放在书本上,郑令清比不过她的容貌,三奶奶便整天地拿学问之事压她一头,只要逮着机会,势必会将郑令清的才气拿出来讲。 令窈不想同她多说,她念书是为了自己打算,不是为着和郑令清比较,没必要在这种事上与人争论。 “是的,下午便看过一遍了。” 三奶奶心中不平衡,追问:“只看过一遍吗?依刚才对答的程度,怎么着也该看过四五遍了,郡主好学,说不定已和先生请教过。” 令窈笑笑不说话,不准备再与三奶奶纠缠,寻了个理由同老夫人道:“饭不吃了,先生在园子里等我,我去他那练完字贴再回来吃。” 老夫人见她这般用功,心中高兴,捏捏她的小脸,怕夜凉chuī风,亲自拿了新作的jī鹿披帔为她穿上,又忧心路上摔跤,命人拿出珍藏的四顶玛瑙撩丝灯,送到院门口,嘱咐小厨房现做十几样点心,这才放了心。 三奶奶在旁看着,想到从前清姐在老夫人跟前,从未有过这般亲待,清姐开朗嘴甜,身上万般好处,理应更比窈姐更受爱。想来想去,后想到令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心中总算有了一丝藉慰。 再怎么受宠的孩子,没有爹娘撑腰,富贵荣华全寄托在旁人身上,一旦失势,便再无所依靠。 这样想想,她的清姐比窈姐幸福百倍。 · 园子僻静,令窈下了软轿,整理好头饰衣裙,这才踏入孟铎居住的院子。 青瓦阶前早有两个婢子等在那里,提灯为她引路。 书房门大开,走进去才发现,孟铎并不在,在他身旁侍奉的一个儒生名叫雅谦的,穿大熏色圆领袍,眉目清朗,拿了数十张描红立在书桌旁,笑着朝她招手。 令窈东张西望瞧了一通,问:“先生呢?” 雅谦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奉上,笑容慡落:“先生有事,吩咐我督你将这些描完,不然不许放你回去。” 令窈怏怏地提笔蘸墨。 一连数天,除却白日里家学,孟铎鲜少露面。夜晚辅字,全由雅谦代行。 这日令窈忍不住,拦了他问:“先生,夜晚你为何不来书房看我?” 孟铎瞥她一眼,“八岁孩童练描红,有什么好看的?” 令窈听完,回屋便命人端了几面穿衣镜,换了好几身衣裙,怎么也不满意,坐在镜前发呆。 从前她总觉得只消自己一个眼神,一声娇嗔,再挑剔的人,也会服几分软。 却全然想错了。 孟铎怎么会注意她? 他只对娇俏的芳华女子有兴趣。 令窈叹口气,拍着自己的小脸蛋对镜自言自语:“便是现在有姓孟的搁在跟前,我也不能立马拿下。”她前世没有做过什么费劲的事,所有的好处仿佛都是顺理成章地摆在眼前,她根本不需要努力,就能轻松获取。 这就是重来一次的坏处了。 明知道树上终将结出又大又甜的好果子,却还得耐着性子焦心忧愁地等着。 去书房练字的时候,令窈想起平时孟铎对她爱搭不理的态度,开口问雅谦:“你家先生是否有什么忌讳,我好像并不讨他喜欢。” 她亲手捧了樱桃送他吃,拿人手软,雅谦吐出一颗果仁,笑道:“先生与汴梁梁大人jiāo好,梁大人听闻先生要做郑府西席,写了信,嘱托先生好生照料郡主。” 令窈皱起眉头,照料? 梁厚也太不厚道了。 当晚气不过,回屋写了信,提笔欲发表长篇大论,甚至画了只王八,后来写完,心也就彻底静下来了。 算了,想他当年教她读书时,也算尽心。 想了半晌,把信烧掉,重新又写了一封。 极尽拍嘘之言,最后提及孟铎,露了本意——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可得好好替我在他跟前美言一番。 如此又过了半月,每天家学里念书,晚上去园子里练字,她在读书上的本领渐渐显露出来,自己并未惊讶,觉得这是应该的。 孟铎仍旧待她同以前一样,令窈脾气大,别人的事尚且顾着些,一碰到自己的事,无论如何也没有耐心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