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看看孟铎，又看看郑嘉和，郑嘉和冲她笑，温暖脆弱的眸底涌出几分犹豫，怕她怪他自作主张。　　 令窈坐回去，指了指郑嘉和手中的墨砚，装模作样地吩咐：“你家姑娘我不喜欢太浓稠的墨汁，再倒些清水磨匀些。”　　 郑嘉和低眉顺耳：“小的听命。”　　 令窈倒在圈椅里捂嘴笑。　　 穆辰良尚未走进屋里，就听到小姑娘娇娇的笑声，笑得他心头都苏。　　 她心情好，他也跟着欢喜起来。张嘴就要为昨日的事致歉，“卿妹妹——”　　 屋内三人看向门口。　　 穆辰良一眼望见轮椅上的郑嘉和，郑嘉和也在看他，温柔的眼神转为平日待客时的敬而远之。　　 穆辰良却步，收住唇边话语，抱手做平揖：“表哥怎么在这？”　　 郑嘉和：“陪卿卿温书。”　　 穆辰良笑了笑，以为他很快就会走，并未放在心上。他走到令窈面前，将怀中藏着的玫瑰苏递给她：“我让人上街买的，东街伍大娘家的玫瑰苏，你尝尝。”　　 令窈不想理他，无奈好奇心作祟：“伍大娘不是不做玫瑰苏了吗？你如何买得到？”　　 就连孟铎也忍不住伸手从油纸袋里拣一块玫瑰苏品尝。　　 穆辰良双手撑在圈椅椅把上，弯腰笑对她：“我知道送其他的东西给你赔罪，你定不收，所以才给你这个，你快尝尝。”　　 一口尝进嘴里，果然出自伍大娘之手。　　 伍大娘做的玫瑰苏，堪称临安一绝，只可惜自从前年伍大娘儿子英年早逝后，伍大娘不再做玫瑰苏，皈依佛门做了姑子。　　 许多人为求一苏，用尽法子，都不曾说动伍大娘。也不知道穆辰良是怎么做到的？　　 令窈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加上旁边孟铎的眼神示意——她不想吃，他随时代劳。　　 令窈暗骂穆辰良用心险恶竟敢吃食诱惑她，真是讨厌死了。　　 小姑娘一边啃玫瑰苏一边狠狠瞪他，穆辰良莫名松口气。虽然不是他想象中的和好画面，但总比她不肯接受他的赔罪好。　　 穆辰良回眸看向屋门口待命的三七，三七心领神会，立刻退出去。　　 万两huáng金换不来伍记玫瑰苏，改用人命换便是。　　 世上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如果有，那就是不够用心。　　 穆辰良凝视令窈，她面上万般颜色都可爱，口是心非吃东西时最可爱。他伸手拂去她嘴角的苏屑，她吃得正开心，见他又像昨日那样想沾她唇边的苏屑吃，张嘴露出獠牙就是一口咬。　　 穆辰良缩手，数秒，他又将手指递出去给她咬。　　 郑嘉和的声音低沉冷凝，无情无绪：“表弟，坐罢。”　　 穆辰良转身去搬圈椅。　　 郑嘉和本来坐在两人中间，穆辰良绕过他，由最右边坐到最左边，挨着令窈坐，跟前连书案都没有，就一张圈椅，他怡然自得。　　 郑嘉和微怔，他显然高估了穆辰良的知趣程度。　　 半晌，郑嘉和也不挪动轮椅，坐在那不动，朝令窈招手：“窗户风大，卿卿坐这边替哥哥挡风，可好？”　　 令窈拍拍手里的苏屑，将圈椅搬过去。　　 如此一来，郑嘉和又成了坐在中间的那个人。　　 穆辰良眉头微蹙，目光扫视被郑嘉和挡住的令窈，她正伏在郑嘉和臂膀边，仰着脑袋喂他吃玫瑰苏。　　 穆辰良心里闷闷的。　　 他没有亲妹妹，不清楚兄妹情深的羁绊。纵使他家中有几个堂姐表妹，他也不喜欢和她们一块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要亲近的卿妹妹，她却不屑搭理他。　　 今日才第二天一起上夜课，她就唤来家中兄长坐镇，起先还是怀疑，现在几乎肯定，她就是厌恶他。　　 穆辰良瘪瘪嘴，起身走到木橱前的huáng铜小镜。　　 镜中少年英俊倜傥，一袭红袍贵气十足。　　 但穆辰良越看越郁闷。　　 难道她的眼光同旁人不一样，嫌他长得丑？　　 穆辰良看向令窈坐在圈椅里同郑嘉和说笑的背影，心中渐渐宽慰。　　 一定是这样，如她这般可爱有趣的小姑娘，眼光自是不俗，世人皆爱他这副皮相，她却不爱，足见她与众不同。　　 更何况她已有一副好皮囊，确实无需在意他人容貌是美是丑。　　 令窈从和郑嘉和的说笑中回过神，快速朝屋角睨一眼，咬咬唇。　　 不可一世的小霸主受了气，却又憋住不说，傲气中透着委屈，浓眉大眼，薄唇微撅往那一站，任是谁见了，都要生出爱怜之意。　　 令窈收回视线。　　 呸。　　 她才不爱怜他。　　 她只想搓揉他。　　 往死里搓揉。　　 有郑嘉和隔在中间，穆辰良已经大半个月没和令窈说上一句话。两个人虽身处一室，却形同陌路。　　 有时候他窥见她偷看他，将他gān着急的样子纳入眼底，她一句话不说，眼睛涌出狭促的笑意。他心中滋味复杂，想看她笑，又不愿意被她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