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热的天,临安城内大半人家选择闭门消暑, 寻常往来,一应取消。郑家也不例外。 酷暑难耐, 令窈终日待在碧纱馆,不愿出门半步。 没有郑嘉和的棋盘,她拣起孟铎留下的那些书,起先还能读进去一二,后来渐渐地闲散起来。孟铎不在跟前,她对书中词句有不解之处,也无法向人询问,索性合起书不看, 免得心里痒,总想知道答案。 她更擅长取乐,每日里吃吃喝喝,倒也畅快。 这日令窈正趴在窗下芙蓉蕈上与小丫鬟们玩鹤格,鬓鸦从外头回来, 喘着气道:“我的姑奶奶, 你怎么还在这里嗑瓜子打叶子牌, 前头都快闹翻天了!” 令窈正玩到兴头上, 不以为然:“不管什么事, 等我玩完这把再说。” 一炷香的功夫后,她大获全胜,收了小丫鬟手里的瓜籽,得意洋洋回过头看鬓鸦。 鬓鸦:“元姑娘和三老爷被三奶奶当场拿住了。” 令窈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鬓鸦指了前头摇扇的小丫头:“我遣她来请你,你不来,我自己来请,你又说不急……”话没说完,令窈已经提裙往外跑,鬓鸦匆匆跟过去:“郡主,等等我。” 酿了几个月的好戏终于开演,令窈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哪里肯慢下脚步等人。 虽然早就料到会东窗事发,但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令窈连肩舆都不坐,团扇与牛皮伞也懒得顾,穿着家常的粉色云龙朵兰绉绸裙,一阵风似的跑出了碧纱馆。 身后鬓鸦也追过来,在进前厅正堂时拦住她,为她整理发髻衣裙,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宝石小镜:“郡主,你瞧瞧。” 多亏鬓鸦提醒,令窈望见自己眼里亮晶晶,jīng光四she,完全就是一副迫不及待看热闹的模样。 不怪她,闷太久,难得有场大戏,确实容易激动。 令窈连忙闭上眼揉揉,收敛神情,装出毫不知情的懵懂姿态,一脚踏进前厅。 各房的人都到了,小辈们躲在屏风后看热闹,正堂闹得jī飞狗跳。 三奶奶伏在老夫人身上嚎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虽不是名门出身,比不得大嫂嫂和四弟妹书香世家,但我好歹也是当年八抬大轿抬进郑家的正头媳妇,三郎何故对我做出这等没脸皮的事?我不求其他,只求一纸休书,大家往后各自清静!” 三老爷只穿里衣跪在堂前,旁边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元清蕊,两人皆láng狈不堪。 元清蕊哭得梨花带雨,衣襟被扯破,白瘦的膀子上皆是红印,脸高高肿起,脖颈上有三四道指甲血迹。 老夫人愁眉紧锁,一味安抚三奶奶:“休书的事,莫要再提起,你既入了我郑家门,成了我郑家的儿媳妇,我自不能让你受委屈,你放心,这件事,娘为你做主。” 三奶奶哭得更大声,嘴里嚷:“既然娘为我做主,那便替我问一问三郎,他为何对我如此狠心!这些年我为他生儿育女,又为他纳妾收房,虽称不上贤惠淑德,但从不曾辜负他,他到底对我哪点不满意,以至于gān出这样偷jī摸狗的事让我丢尽脸面!” 她哭得伤心,大奶奶上前替她擦眼泪:“三弟妹,你的事自有娘为你做主,你且缓口气,莫要哭坏了身子。” 三奶奶猛地推开大奶奶:“不要你假好心,那个娼妇是你们大房带进来的,谁知道那个娼妇是不是被你们大房怂恿的?” 她推一下不够,趁势站起来拿大奶奶撒气:“你说,你打的什么主意,府里的掌家权jiāo在你手里,你还嫌不够吗?找来一个小娼妇掺和我们三房,大嫂嫂好心计!亏我素日敬你尊你,你却在背地里做出这种事对付我!” 大奶奶急得不行:“弟妹冤枉,我向天发誓,绝没有做过这种事,若是做了,就让我不得好死。” 三奶奶哪里肯听,平时藏在心中的嫉妒与怨恨此刻全都爆发出来,她何尝不知道大房与此事无关,只是眼下机会难得,反正闹了出来,gān脆闹到底。 三奶奶伸手就要打大奶奶,大老爷眼疾手快,及时站出来将大奶奶挡在身后,扼住三奶奶挥过来的手臂,道:“弟妹,你气糊涂了。” 大老爷面容似铁,一改平日宽和的姿态,刚才他沉默寡言,此刻却开口为大奶奶说话,眼神扫过三奶奶,透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大奶奶也吓到了,轻唤:“业成。” 大老爷:“方才我过来时,瞧见佳姐身体不适,你去看看。” 三奶奶不肯罢休:“你别走!我俩的账还没算完!” 向来不过问后宅事的大老爷开口道:“弟妹,你和你嫂嫂能有什么账,人是我带回来的,你要追究,找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