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听见外间小榻上鬓鸦小声压抑地咳嗽。天气变幻,最易感染风寒。 “鬓鸦。” 鬓鸦趿鞋,嘴里应:“欸,郡主,怎地还不睡?” 令窈轻抚鬓鸦额角碎发,有些心虚:“鬓鸦,天一亮你就去找李太医,让他为你治咳疾。” 鬓鸦笑道:“只是嗓子痒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令窈声音更低:“小病更需谨慎,如今只是嗓子痒,说不定明日便发热体虚,到时候谁来伺候我。” 鬓鸦无奈应下:“好好好,明日赶早我便逮着李太医开方子。”她为令窈掖好被角,刚要转身走开,一只细白手臂拽住她。 小姑娘凝脂般的脸蛋可爱稚嫩,清澈闪光的大眼睛垂了扇睫,做贼般小声嘱咐:“待李太医为你看诊后,再让他往度月轩去一趟。”她快速嘟嚷:“告诉他,好好为那个人调养,莫说千年人参,就算是天山雪莲,我也会让人寻来。” 鬓鸦发怔,半时领悟了然,脸上笑意更甚:“郡主说的那个人,是指二少爷吗?” 令窈扯过锦被盖住脑袋:“嗯。” 外间鬓鸦笑着重新躺回去,许久,令窈从被里钻出来,听不见动静,下了榻站上脚凳,悄悄将挂在墙上的弓箭拿开,深呼吸好几口,总算静了心。 睡得晚,翌日起得也晚,日上三竿,令窈发醒,猛地想起今日的家学功课。 她急急从榻上跃起,抱怨:“怎么没人叫醒我。” 小丫头进屋来:“鬓鸦姐姐说,昨日郡主骑马累着了,让郡主好好歇着,老夫人那边已经差人去家学里告假一天。” 令窈手忙脚乱唤人洗漱,半点都不敢耽搁。 她清楚孟铎的性子,绝不会因为老夫人一句告假就放她松懈。她笃定他会派山阳来查看,或讥讽或揪她归学,昨日他已经放她一天,今天断不会容她怠学。 令窈梳妆打扮完毕,未等到山阳的身影,倒是等到了李太医。 李太医一进屋就摘掉青黑平幞头,笑容满面,唤人上茶。令窈以为他又与郑嘉木跑到外面挖掘珍贵草药,不然哪能这么高兴,自郑嘉木归府,李太医十日里有八日与郑嘉木厮混,两人臭气相投,李太医更是认了郑嘉木做徒弟。 令窈见了他,反倒不急着往家学里去,问:“度月轩去过了么?” 李太医啧一声:“去过了,但他不让我瞧,我懒得劝,开了点治咳疾风寒的方子,待日后他咳疾好全,我再开点调养身体的补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急不得,只能慢慢调理。” 令窈眉头紧皱:“他为何不让你瞧,定是你说了些什么,惹他不快,所以他才讳疾忌医。” 李太医叹声阿弥陀佛,指了令窈,端出一副心痛至极的模样:“我小小一介太医,哪敢跟郡主的哥哥叫板,亏我想着赶回来告诉你一件好玩事,罢了罢了,你既嫌我无用,我即刻动身回汴梁。” 令窈攥紧他衣袖,侧着脑袋,语气霸道:“你要是无用,天下再无栋梁之才,我说玩笑话而已,不许你当真,也不准你回汴梁。”她软了语调:“不是说有好玩事吗,快点说与我。” 李太医高高撅嘴睨她一眼,令窈拾起案上半边鲜红石榴塞他手心,李太医重新笑起来,净了手坐下剥石榴,一粒粒剥到碗里,掰得辛苦,自己一粒没吃到,全进了令窈嘴里。 他也不计较,专心致志嚼舌根,绘声绘色:“今天一早,我从二少爷那里出来,迎面碰见大老爷身边的孙管事,说是华府来人,请大老爷给个jiāo待。” 令窈听到华府二字,白了眼哼哼几声。 昨日赢他华晟一次,今日就上赶着找茬,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 李太医迫不及待:“华府的人说,昨日围场比拼,郡主骑的那匹马,是华府所有,鸣秋宴结束后,华家大郎骑着那匹马回府,不想被马摔了下来,现如今还动弹不得,华家二姑娘一口咬定,你在马上动了手脚,故意害她哥哥跌倒。” 他说完,看热闹的心情忽地冷却下来,悄悄窥令窈神情,做好她大怒的准备,不成想,却看到令窈在笑。 她问:“华府的人上门,是要告我蓄意谋害吗?” 提及此,李太医又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哪里敢,只说那匹马已被斩杀,寻不到线索,请大老爷择日带你去华府探望华晟,赔礼道歉,不再追究。” 令窈与李太医相对一视,两人哄堂大笑。 这种小孩子打闹的手段,连宫中五岁稚童都不屑用。 令窈眼泪笑出来,说:“临安就是好玩,什么人都有,汴梁城内哪有这种猴戏可看。”她缓了一会,问:“我大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