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我是问你四姐姐竟也肯?” 郑令清拿剪子剪断织线:“就是四姐姐亲自去和老夫人说,想让元清蕊跟她住一块。”她越想越委屈,啪地一声摔了剪子,问:“四姐姐什么意思,平时我去她那玩,她都不让我进屋,如今来了个元清蕊,她竟肯腾出屋子让她住,难道我这个堂妹还比不过一个外人吗?” 三奶奶笑出声,问:“你不是讨厌你四姐姐吗?” 郑令清:“我是讨厌她,可是我更讨厌元清蕊。” 三奶奶问:“为什么?元姑娘又没招你。” 郑令清:“因为四姐姐喜欢她。” 三奶奶哭笑不得,抱了郑令清安抚。小孩子的心性,最易厌屋及乌。她说:“既然清姐不喜欢元姑娘,那娘亲也不喜欢她。” 原本是瞧着大老爷破天荒头一回从外面带了女子回府,其中有文章可做,她才想着亲近元清蕊。除了大奶奶主动给大老爷纳的周姨娘外,大老爷没有其他姬妾。嘉远早逝,他多年来膝下无子,大奶奶生下佳姐后,不曾再怀上过一儿半女,可即便如此,大老爷也没有另纳妾室,或是让周姨娘替他开枝散叶。 府里更是有谣言传,大老爷根本不曾碰过周姨娘,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对比三老爷这些年的拈花惹草,三奶奶心中更恼火,恨得牙痒痒。凭什么王氏样样比她qiáng?要是能让王氏也尝一尝láng狈窘迫的滋味,那得多痛快。 碧纱馆。 鬓鸦双眉紧蹙,站在帘后看,里头元清蕊正在挑选首饰簪钗,眼中溢出的欢喜都快飘满整间屋子。鬓鸦不太高兴,过到外间,令窈正让小丫头去取库房里的名画古董装饰西边屋子。 鬓鸦悄悄凑到她耳边:“郡主莫嫌我多嘴,依我看,这位元姑娘,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令窈点头:“我知道。” 鬓鸦讶异:“既然知道,郡主为何还亲近她。” 令窈并不言语,笑着轻弹鬓鸦耳下的绿玉坠子。 其实不必鬓鸦提醒,哪怕是前世的她,从始至终都未给过元清蕊好脸色。起初元清蕊看中她郡主身份,想着讨好她,在她这里得了教训,便没再献过殷勤。 元清蕊能入郑家的门,其中也有三房的功劳。她不喜欢的人,三奶奶却当宝一样捧着,元清蕊暗中与三房勾结,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昨夜想了一宿,令窈心中早有决断。 杀jī焉用牛刀。有时候,看人自相残杀也是一种乐趣。 夜里去书轩斋,孟铎教《为谋》新章,问令窈:“上至天子,下至平民,但凡为人,便不得不谋。谋有很多种,有嘉谋善政,也有谋财害命,善用谋术,可救人也可诛心。为师问你,你愿意做救人者还是诛心者?” 令窈一口答道:“两者兼之,救人之心予亲近之人,诛人之心予仇视之人。” 孟铎又问:“世间作恶者,大抵分为两类,一类以qiáng凌弱,一类以弱胁善,若是前者,如何应对?若是后者,又当如何应对?” 令窈答:“若是前者,以bào制bào,若是后者,借刀杀人。” 孟铎微怔。光影中她面腮胜雪,眼睛透出幽幽冷寒,红润小巧的唇瓣微微抿起,凶狠的话往外抛,却轻巧愉悦地像是在同他说今夜月色真好看。 他将怀中藏着的玫瑰苏分她一块,又问:“既是以弱胁善,占了一个弱字,自是你qiáng他弱,又何须借刀杀人?” 令窈伸长细白脖颈,懒得接,怕指间染了糖屑,就着孟铎的手咬一口玫瑰苏,嘴中含糊不清地答:“俗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的,能以弱胁善,也是这个道理。刁民难惹,一无所有的人发起狠来,只求拉人落水,根本不会考虑后果。若是亲自出面,定会惹得一身臊,不值当,借他人之手,除之后快,更妥当。” 孟铎又拣一块玫瑰苏喂她:“你果然天资聪颖。” “名师出高徒,都是先生教得好。”令窈卖了乖,而后故意问:“先生不嫌我狠毒?” 孟铎笑:“无毒不丈夫。” “可我是女子。” “女子更该狠毒。” “古往今来,世间男子皆让女子恪守本分贤良淑德,传下女则女诫,命女子效仿。” “若不如此,怎能让你们心甘情愿当牛做马?” 令窈目不转睛,孟铎端坐椅间,宽袍云履,道骨仙风。她的视线太过明显,他转过那双乌黑深邃的冷眸回应她的注视,微微抬起的瞬间,烛光涌入他的眼底,令窈忽然心头一窒。 世间男子,有几个人能有他刚才那番见解?他不但有张迷惑人心的脸,还有才高八斗的学问。若是前世遇到他,她定视他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