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惊讶,她跟着梁厚认字读书,完全是因为舅舅烦他,碍于祖制不得不每日见他,带了她在身边玩耍,她玩心重,几乎变着法子,一边学字一边……捉弄他。 谁都有可能夸赞她,只梁厚不可能。她曾经气得他七天不入宫讲学,差点辞官回乡。这会子孟铎说梁厚夸她,她肯定是不信的。 她还要再问,孟铎已挥袖而去,一派清傲风骨。 令窈鼓着腮帮子,踉跄跟了上去。 一众人拥着孟铎入祠堂,摆了八角阔椅与狮虎香炉,并孔孟画像,堂前贴了蒲团,郑家小辈十八拜,大老爷奉酒修案。 孟铎端坐正前方,接了令窈递的酒,薄抿一嘬,便算是受了她的礼。 令窈仰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端倪,或厌恶或喜爱,总该有些眉目的。 直至拜礼结束,他没有再瞧她一眼。 令窈觉得挫败,满身的琳琅华饰毫无半点用处,在孟铎面前,她成了不起眼的小婢子,随时都能从眼前隐去,这感觉令她惶恐。 怎么能有人对她视而不见? 第10章 依规矩,郑家大办拜师宴,祠堂跪礼完毕,才算完了一半,因着孟铎的缘故,临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到,众人皆想一窥汴梁第一才子的风采。 除了上次的探亲乌龙,算起来,这才是郑家今年的头件喜事。 名师入府,收的还是第一批学子,几乎可以预见,几年后郑府小辈们的光明前途。 令窈坐在老夫人身边,旁边两席离得远,她经不住地斜眼去瞥,孟铎就坐在大老爷那桌的正前方,席旁几上三炉几事遮了大半,她踮脚耸眉也只得望见他半边衣袍。 老夫人沉迷看戏,见她不自在,老是动来动去,便放了她往后面玩去。 令窈径直往大老爷那席而去,走到半路,瞧清楚孟铎整张脸,下颔角线条柔和gān净,细白的脖子露在出炉银束领袍外,一张唇棱角分明,似含了画丹顶鹤的朱红,这一抹红与清冷的黑眸相映,透出一个雪亮的人—— 他在看她。 令窈一怔,并不害羞,心中涌过一抹轻松,如释重负地微微抬了下巴。 他却瞬间转开了视线,低头与大老爷说了些什么。 令窈昂扬的心即刻被碾成了灰,提裙往周围一探,最后还是选择坐在与大老爷那一席相近些的桌宴里。 这一桌全是郑家姑娘们,除了郑令佳与郑令清,鲜少露面的郑令婉与郑令玉也在。 郑令佳见她来,心中一喜,刚好解了眼下的尴尬。 “卿卿,到我这里来坐。” 郑令佳的位子在南边,离大老爷那一桌远,令窈扫了扫席间的人,郑令佳与郑令清离得近,她特意背对着,摆明就是不想搭理,偏生郑令清嬉皮笑脸地,使劲办法与她亲近。 “阿姊我们坐那边去。”令窈收回目光,拉了郑令佳的手,牵她绕到桌椅对面一方,与郑令婉和郑令玉挤在一起。 对面就剩郑令清一个人孤零零,带了哀怨的眼神瞪向郑令窈。 半晌,她慢吞吞吐出一句:“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点心疼之意吗?我肚子还痛着呢。” 郑令窈专心致志地瞧着斜对面的孟铎,压根没有意识到郑令清是和她说话,令佳也不想提醒,坐在一旁剥炒花生,拿了蘸料的小碗盛。 郑令清委屈,鼻腔带了哭声,“你怎么不理我?” 被晾了半天,最后还是郑令婉开口唤了令窈,“郡主,五妹喊你。” 她本不该喊郡主,都是自家姐妹,一声郡主,太过疏远,更何况是同父的庶姐。 令窈转过脸,想起自己从回家起,从未与这位庶姐说过话,前世分府后,这位庶姐便跟着三房过了,实际上她也只跟三房亲近,大概是没有母亲的缘故,所以格外依赖三奶奶。 记忆里,她似乎是代替自己与穆家结了亲,嫁的倒不是穆辰良,而是穆辰良的表兄,虽是正妻,却是填房。假设后来穆辰良一路荣华,想来她这个沾亲带故的表嫂也该过得不错。 这样一想,这位小尖脸淡娥眉的庶姐,该是她们几个中过得最好的。 郑令婉丢下话便不再言语,转而与郑令清讲话:“五妹,你想吃什么,二姐给你夹。” 郑令清两只眼睛仍瞧着令窈不放,嘴里指挥道:“给我剥花生,要和阿姊一样的。” 旁边郑令玉声音怯怯的,提醒道:“五妹,你病才好,花生吃不得,嚼些其他的罢。” 郑令清提高音调就是一句:“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你这个庶姐管。” 郑令玉是三房花姨娘所生,母女俩都像是从江南名画中走出的仕女,娇弱弱羞滴滴,此时被郑令清一吼,当即红了脸,往令窈这边挨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