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别处赏月。” 秋风飒慡,自脖间灌进衣领,令窈一个寒颤:“先生等我。” 或许是独自赏月太寂寥,孟铎竟真的慢下脚步。 两人并排走,令窈依稀感受到孟铎斜斜飘过来一缕视线,她主动将食盒递上:“先生,我做的月团,你要吃吗?” 孟铎:“为师不爱吃甜食。” 令窈:“先生扯谎,每次去先生处习书,桌上的油蜜桂糖都是先生吃的。” 孟铎停下,面上瞧不出神情,似在思忖,半晌,他指指食盒:“给我。” 令窈伸手去取月团,孟铎:“方才你玩石头拔草,手脏得很,我自己来。” 令窈抿抿嘴,递了食盒,忽然有些饿,她自己也想吃。下午光顾着做月团,没得及品尝。 本想着到郑嘉和面前炫耀,哪想到遇上一个郑令婉。也不知道郑嘉和吃没吃她做的月团,有可能是扔了,有可能是被郑令婉吃进了肚子。 令窈见孟铎拾起一颗,厚颜无耻腆着脸:“先生,这个给我罢。” 孟铎手中动作停顿,眉头紧蹙,指间夹着月团折返至令窈唇边。 令窈开开心心就着他的手吃下月团,才嚼两口,脸色一变。 太难吃了。 她从来没吃过如此难吃的小食。 令窈朝孟铎那边窥一眼,他已经开吃,斯斯文文地咬进嘴里,她心提起来。 或许就只是她吃的那个做坏了,其余还是好的。 顷刻,孟铎摁着她的脑袋让转过去,令窈偷瞄,见他将东西吐在巾帕上。那点子侥幸也没了,她为自己争辩:“我第一次做,难免失手。” 孟铎淡然如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指了指剩下的几个月团:“我拿回去给山阳吃。” 令窈瞬时明白他的用意,窘迫与郁闷一扫而空,真正高兴起来:“原来先生也爱捉弄人。” 两人往园子里去,树影婆娑,风声啸啸,令窈紧挨孟铎,好几次踩上他的鸦色皁靴。过石灯幢,靴上深深浅浅几个脚印格外显眼。 孟铎终是忍不住,抬手将令窈提到身前,见她张嘴就要说话,即刻抛出话堵她:“你最爱热闹,为何不到家宴寻乐,反而一个人躲起来?” 令窈微怔,对于其他几房而言是阖家欢聚的好日子,她没有爹娘,体会不到这份家人团聚的欢喜。 她鲜少沉默寡言,素日孟铎发问,她定是口若悬河好叫他领教她的聪明才智,此时却一个字都蹦不出。 反倒是孟铎缓声开了口:“你想你舅舅了?” 令窈摇头:“舅舅有儿女相伴,他无需我想念。” 孟铎又问:“是想爹娘吗?” 令窈垂下脑袋。 山石多曲折,脚下一不留神就会跌倒,忽地有人牵了她的手,风从耳边掠过,眨眼功夫,腾空而起,落至高高的翠嶂假山。 顶上石块打磨光滑,刚好容得下两个人。手边是绿葱葱的苔藓,令窈坐在假山上,放眼望见对面的飞楼绣槛。 孟铎坐她身侧,她听见他说:“幼年我也曾与亲人分离,开始也会难过,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他与她说这番话,她心中惊讶,细声问:“先生为何与亲人分离?” 孟铎笑:“为出人头地。” 令窈抚慰:“先生有魏然做接应,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他转过眸子打探她:“且不提魏然只是一介内侍,你怎知我要的是加官进爵?” “天下男子,皆求官运亨通。”她停顿,又说—— “以及娇妻美妾,子孙满堂。” 后半句异口同声,令窈笑看孟铎:“先生与我,心有灵犀。想必先生所求,也是如此。” 孟铎嘴边挽起重重笑意:“别人都有的东西,要来没意思。” 令窈觉得有趣:“怎样才算有意思?” “等为师心愿达成那日,再来告诉你。” 她自知追问下去没地讨嫌,便道:“那我祝先生心想事成。” 孟铎接了她的祝福:“多谢。” 人总是这样,听完旁人的辛酸,也就能放下自己的辛酸,令窈心里仅有的那丝伤感dàng然无存,她甚至有勇气再吃一颗自己做的月团。 不知在山石上坐了多久,令窈第一次安安静静盯着月亮看,只可惜越看越模糊,睡过去的时候靠在孟铎肩头,也不怕从假山摔下去,两眼一闭,只管自己酣然入梦。 如何回地碧纱馆,令窈也不清楚,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只有yīn雨连绵。 鬓鸦伺候令窈洗漱:“昨夜是孟夫子带郡主回来的。” 令窈睡眼惺忪:“我睡熟了,不记得。” 鬓鸦打趣:“孟夫子出现在馆门前时,我还以为看错,他那样一个俊逸英气的人,怀里揽着个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别扭。”